于是,他无聊地在水池里蹚水玩。
终于第一道天光洒了下来时,干度休看见流泉边上的一处石壁上,玄况正双目紧闭静坐,凝神感悟剑意。秀欣的身形逆着光影被曦光勾勒出一道金边,在烟雾缭绕中,朦胧而神性,晃人心神。
转眼又过了几日,玄况依然没来找他,但干度休如果有心,就能发现他一直守在不远处。
而且根据他几日观察下来,干度休发现玄况不是在练剑就是在打坐修行,间或执笔捧书,整个自律到令人发指。心里不免有一丢丢为有这样优秀的徒弟而骄傲,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道:“呸呸呸!说了死师徒就是死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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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玄况像往常那样在亭子里打坐,察觉到罗生池那边异常的安静。不由微微抬眼,向池面瞥了一眼,见干度休正半浮在水面上似乎在睡觉。他又闭上眼,起初并没有在意,待运转一个小周天之后,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再睁眼看向池面时,哪里还有干度休半个身影。
他不假思索,起身一个纵步跃下池水,潜入池底,四处找寻,终于找到正往池底坠沉的人。玄况一把捧住他的头脸,以口对着口为其渡气,一路将人带出水面。
把人平放在岸边后,玄况察看了一下情况,又用手指掐面,逼得那双唇微张,俯身含.住,一连渡了好几口气。终于听到喉间一声咕噜,玄况放开了怀里的人。
干度休一阵狂咳,趴在地上吐了好几口水,才渐渐缓过来。
他想慢慢支起身,却发现头晕目眩得厉害,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浑身绵软无力,连站都站不住,全身的骨头仿佛融化作一滩水。
玄况见怀里的人目光涣散,面色潮红,宛若醉酒一样。又仔细给他检查一番,最后怀疑是那双圆环的原因。
但是,他还不能取下来。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制服师尊,而师尊现在又因染魔心性不定,十分危险,还是等师尊的魔气洗干净后再取下来为妥。
玄况虽然没有把圆环取下来,但是接下来都陪在干度休身边,连打坐都在离池子不远的石台上。在午后阳光最为炽烈的时候,怕干度休再次脱力沉下水去,甚至也进到水池里面用手松松地将干度休整个人拢住。
当他一系列动作熟稔地做了出来,他自己突然呆怔住了。
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换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信手拈来就对师尊做了出来,等他反映过来发现不妥的时候,都已经付诸行动了。
他对师尊从来没有僭越的想法,除了畏惧和憎恨,最多的就是曾经年少时的一腔孺慕,然而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讷讷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亲密的触感却实实在在的存在于他的唇间。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一想到对方是他师尊,那个曾让他害怕到半夜作恶梦吓醒的人,这一下也够他受的,他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消化这个事实。
结果就是害得他接下来好几日打坐都不能入定,只能任由思绪信马由缰,天马行空。
他犹记得,之前在落柿城的时候,因为他和师尊缔连神识,那时是他与师尊走的最近的一次。
当时因为同处幻境,又因为之靠着一缕微弱的神识去感应,是以当时师尊的一些反差的表现并没有突兀地体现出来。然此时玄况脑中回放着这几天师尊所有的一举一动,再与那时脑中在识海感应到的情绪一一对应,竟然完全吻合。
玄况直接往后踉跄好几步,突然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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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课,玄况一来到课堂上,就发现他的课桌像往常一样,堆满了情书,鲜花,以及一摞不知名的上品饰坠。他正要像往常那样,将桌子上的东西扫掉,腾出一块空地放课本。发现桌边还有一份用木盒包装精致的糕点。
然后,下早课时,众人发现玄况独独将那份糕点带走了。
而送糕点的那位仁兄,像是后宫三千一朝被皇上翻了牌子一样激动。
等人一走远,再也安耐不住对左右同门嚷嚷道:“看呀看呀,你们快看呀,况美人竟然收了我的礼物!”
他这嗓子立时惹得边上一众都向他投来羡慕地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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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罗生池上,玄况像往常那样走到石台边,把盛放糕点的木盒放下来,然后开始打坐。
干度休现在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越来越懒了。听到动静,只是撩开一只眼皮,随即视线对上那精致的木盒。
干度休:......
凭着多年的吃货本能,他一下子就能感知到那里面必定不是凡品。
干度休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已经在他徒弟那崩得稀碎,而且就算崩,也有山崩地裂和竹帛寻摧裂之分。
所以他还是尽可能维持着自己的高冷形象。
生生等到玄况打坐完毕,起身走远了,他才掏出幻影,幻出一道长长的花藤,慢慢攀上那不远的一处石台上的木盒。
他先是一点点将木盒拉了过来,打开一看,哇,是他爱吃的芡实糕,他左右四顾,用手拿了一块就快速塞进嘴里。
本来他对自己说,就尝一块,然后吃着吃着完全收不住。转眼又想,怕什么,待会要是小狼崽子发现糕点被偷吃了,他就说不知道,反正打死不承认,就说是鸟吃的。
吃着吃着,盘子里就剩下一块了。
这下可难为死他了,是一口吃掉,还是分一半分两口吃?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蓝鸟,把那盘子里唯一剩下来的一块给叼走了。
干度休:......
盯着空空如也干净得能反光的盘子,干度休登时如丧考妣,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丧了下去。
在远处一直看着的玄况,噗得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手上的蓝鸟此时已经化成了一张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