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与驸马不和,这是楚京人尽皆知之事。然再是不和,终归是公主府家事,寻常人哪敢置喙?
安若活过的那一世,在皇陵五载,也只辗转听说过其中一桩。
驸马死后,公主养了面首。
纵大楚民风开化,史上却是不曾有哪位公主荒唐无稽至此。甚至,听闻驸马死后没几日,四公主便带着那面首堂而皇之出现在人们眼前,无半点忌讳。
仿佛是,就等着驸马死去。
安若不曾听过那面首名姓,也不必知晓,只敛下满目震惊,姿态缓慢恢复如常。
另一端,四公主将碍眼的驸马打发走,蓦地想起昨日与三哥哥那一问。三哥哥那眼色,看怪物一般看她。
可她却知,昨日她将驸马摁在书房,也没拦住驸马悄悄出门,隐在暗处,那眼珠子恨不得长在安若身上。
“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四公主大步上前,眸中深意褪去,只落下爽朗。“令你受惊了。”
安若恭敬如常:“臣女不敢,想是公主有事耽搁才迟来一步。”
这竟是直接给她铺就了台阶。
“有什么事?”四公主却是不踏上,无谓道,“我就是闲着没事试探你。”说罢,一手便是落在她的肩上。
安若肩膀一侧猛地下沉,却非四公主手上力道压人,实是受了惊。她揣度四公主或是有些试探,没成想,四公主竟这般坦诚。
她嘴角温婉僵住,只听四公主又道:“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还你。”
“臣女不敢,您试探自有您的道理,算不得人情。”
“我说是就是。”四公主阻断她,“还有,不要总是臣女臣女的,忒无趣。叫我楚颜,或是阿颜,颜颜。”
安若心思迅速转动,却还是拿不准四公主突如其来的示好,只应着情景换了声“颜颜”。顿了顿,才终于仰起头,一改往日面对高位之人的恭敬,平视四公主道:“不过你说试探,我倒有一个想法。”
“嗯?”
“你试探我,用驸马其实不够,该找人扮上太子的模样,这样的力度才算足够。”
楚颜怔了片刻,忽然恍悟一笑:“噢,正是正是。”笑罢,眼底又添些不为人知的不可言说。此举试探安若不够,试一试旁人却是够了。随即,不由分说拉过安若的手腕,一面说着,“走吧,去尝尝我新酿的桃花酒。这酒除了三哥哥,我可还没舍得给旁人喝过。”
楚颜步调快,安若跟在身后小碎步紧赶慢赶,到桃林中央的亭子停下时,已是微微喘气。
楚颜瞧她脸色发白,不由歉疚道:“我竟忘了,你一直身子不好。”
安若瞧见石桌上摆放的酒壶与杯盏,喘匀了气方道:“颜颜,我从不饮酒。”四公主既要她一个坦诚,她便如实说道。
“只一杯。”楚颜随意坐下,自顾自便是倒了两杯,一杯搁在自己眼前,一杯移转到安若跟前。
安若迟疑着,若非眼瞧着楚颜双目清澈,险些要将她当做另有心机之人。
然这酒,安若实在不能喝。辛辣入喉,她便会想起当初决然赴死的形态。她还不想死,甚至不愿过多回忆当初。
片刻后,安若挺了挺腰身,身子愈是站得笔直。她终究没有坐下,凝着楚颜道:“我方才说过,我不喝酒。”
“当真?”楚颜抬眸望着安若。她身为公主,一贯娇宠,鲜少被人这样下脸面,眉目间已见不悦之色。
安若小心探着楚颜的神色,依是拿不准这位公主想要的坦诚,是坦诚到何种程度。如此这般不懂迂回,是否过了。
然既已开口,只得坚持道:“是。”
“你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公主喜欢我?”安若下意识道,她与眼前这位公主殿下可是素无交集,往日宫宴,也不过数面之缘。
楚颜方才眸色凉凉,这时忽的笑了:“对啊,我不喜你那妹妹,所以勉强算是喜欢你。”
“这也算?”
楚颜轻哼一声:“你们一家子巴望着太子,吃相太难看。”
安若默了默,不再应声。却非难以苟同,毕竟最初陛下赐婚是人尽皆知,定国公府与太子亲近,实属寻常。吃相难看的,是这一家子硬生生要换一人入主太子府。
但安若不敢说话,是她往后极有可能也要打三皇子的主意。那可是四公主口中颇为亲昵的三哥哥,彼时,她的吃相约摸也不会好看。
安若静默着,只见楚颜那端顿了会儿,忽然一掌拍在桌上:“安若!”她猛地扬声道,“你少在这胡扯,这酒你喝是不喝?”
安若唇瓣紧抿,话头移转被发觉的太快。
她硬撑着:“禀公主,臣女确然不能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