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郦脊背一僵,几乎是想立马逃离此处。迎着对面公孙怡若有所察的目光,她好生忍着,才未曾露出不妥来。
一身锦袍,玉带束腰,头戴金冠的秦王赵凛快步进来,一掀衣袍单膝下跪,对着上首的太后娘娘道:“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当今圣上并非太后所出,圣上生母只是一个出身不显的宫妃,宫妃早逝后,他才被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养到膝下。
太后所出,乃是老秦王,赵凛是太后嫡亲的孙子。
当初先帝驾崩时,尚是太子的永和帝羽翼未丰,朝中不少人都以为她会让亲子秦王取而代之。但出乎所料的是,她扶持太子登上帝位,庶子与嫡母一直相安无事了几十年。
太后娘娘对着兰芝玉树、风流倜傥的亲孙子,笑得如同每一位普通的祖母,“不在前殿待着,到这儿来作甚?平日也不见你这样殷勤,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祖母说笑了,孙子往后必定多来看望您。”赵凛虽在笑着同太后说话,盛郦却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扫向她。
仲春时节,她的背后生生出了一层冷汗。
“四姑娘,又见面了。”周围位置这样多,赵凛偏捡了个挨着她的位置坐下,还意有所指道。
果然,这话立马引起了太后的兴趣,她看了看两人,“凛儿何出此言,你从前同四姑娘见过不成?”
她这孙子也是个固执的,前几年王妃去世后,就一直不肯娶正妻,连对女人正眼相待的时候都少见。此时见他一反常态地同个小姑娘搭话,她自然要留心一二。
“自然见过,四姑娘貌若仙姿,令人见之忘俗,怎会轻易忘却。”
见她原本淡粉色的耳垂微微褪色,面颊上更是升起淡淡苍白,赵凛颇有些恶劣地欣赏着她的紧张,毫不收敛他直勾勾的目光。
她确实同柔懿生得像,然而柔懿永远是端庄娴静的,他也以为自己只会喜欢女人贤惠懂事的模样。但这小姑娘每每见了她,都跟兔子见了狼似的,一副羞羞怯怯抬不起头来的模样,反倒勾起他的兴致来。
这话说得已经足够直白,太后明白了孙子的大半心思,在心中默默记下。
时间不早,正巧太监高忠年来请几人入席。太后是不去凑热闹的,赵凛便起身,对着两人道:“公孙姑娘,四姑娘,请吧?”
盛郦深知赵凛性子刚愎自用,绝不允许别人的忤逆,只能慢腾腾起身,尽量藏在公孙怡身后。
公孙怡察觉了她的动作,只在心中暗暗嘲讽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向秦王微微颔首示意后,径直往前而去。
这奇怪的三人组合行至武德殿前的石阶下,一路上赵凛凉薄的目光都扫着她的后背侧脸,盛郦浑身不舒服,正想快步拾阶而上进入殿中,忽见另旁有一人行来。
“七叔!”
“陆将军!”
异口同声的两句称呼响起,二女对视一眼,盛郦已经率先提着裙子飞快跑到陆临江身边,又放软了声调唤他一声,“七叔。”
向来那些小辈都是躲着他走,陆临江不知何时自己这样吸引小孩子,但还是向她点头微笑,“四娘。”
若不是周围还有些宫人在来来往往,就凭赵凛阴冷的目光和公孙怡一脸的戒备,盛郦都想直接扑进他怀中,但她到底克制住了,只借他高大的身躯挡住自己。
陆临江只当小姑娘是头一回来宫中,谁都不认识,自然只能同他亲近,何况他还记得上次她似乎十分害怕秦王的模样。
他顺势将这不懂事的小姑娘护到身后,冲两人笑道:“见过秦王、公孙姑娘。”
赵凛微微眯眼,目光如蛇蝎般紧紧盯着她,随即才笑着同他招呼。只是这笑中有多少真心实意,就不得而知了。
“陆将军。”公孙怡的一声问安,打破气氛中若有若无的敌意。她对着陆临江微微福身,“那日多亏了陆将军搭救,我还不曾谢过陆将军,爷爷说要我到府上去向您道谢,您却一再推辞,是看不起我吗?”
她一改方才面对盛郦时的倨傲轻慢,最后一句含嗔带痴,尽显小女儿情态。
陆临江淡淡笑道:“不敢,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怎敢劳烦公孙姑娘。”
“爷爷近来身子不大好,都是被那些乱民闹得,前次陆将军开的方子吃了倒有效,还想请您再去瞧瞧呢。”
“京城中名医遍地,我岂敢班门弄斧,改日有空,必定上门拜访公孙老先生。”
听他二人谈话,果真交情匪浅。盛郦在旁站着,手中一方丝帕都快被绞破,她面上虽不显,心底却闷闷地哼了一声。
正在说话的陆临江仿佛心有所感,微微一顿。
时间不早,小太监连连来请众人入殿,众人这才结束寒暄往殿中而去,盛郦则一步也不错地紧紧跟在陆临江身后。
因陆临江是今晚的主角,他一入殿中就被满朝官员请去应酬,盛郦寻了个机会,趁着赵凛没注意她,飞快跑回国公府女眷们所在的席位。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国公夫人夏氏见她头上的珠钗都在微微摇晃,生怕她在人前失了礼数丢了国公府的脸,不由压低声音斥道。
“好了好了,不过一点小事而已,大嫂也不必这样。四娘年纪还小,想必是头一回来宫中吓着了,往后多来几回也就习惯了。”二夫人在旁笑吟吟道。她倒不是真心替盛郦解围,只是看见嫂子不高兴,她就忍不住想上来踩两脚。
盛郦何尝不知道两位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只不做声,在旁的老夫人终于发话了,“吵吵闹闹作甚?四娘坐到外祖母身边来。”
她感激地看向老夫人,随即安然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