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沐浴在月光下,沿着往回走的路,九嶷问他:“你怎么来了?”
原本踩着石子玩的谢决停下,一双眼睛笑弯了,手里比划了好几下,才神秘道:“你懂的。”
九嶷:我不懂。
再看一眼那有点憨憨的笑,她摇了摇头,压住唇角大步流星地往人群中走。
谢决三步作两追上去。
那边的百姓早就翘首以盼,九嶷怎么还没回来,刚歇息够了准备继续干活时,熟悉的身影便落入了视线。
啊对,后面还有个人。
众人好奇看过去,那翩翩少年郎就被带了过来。
“这位是?”
九嶷瞥了眼状似无辜的家伙,“啊,这是我刚刚种树时捡到的,兴许是哪个地方跑出来的精怪吧。”
这下可是吓坏那些好奇的人,原本凑过去想要搭话的小姑娘都挪了挪屁股,离少年远了些。
谢决摸了摸鼻子,决定低调点,看样子他的突然出现干扰了九嶷的什么计划。
不过很快,小姑娘就和大家你一搭我一搭地打成了一片,嘴里聊起那些种植啊修建啊可谓是风生水起。
没一会儿,不少人都折服与她,不再将她看作那高高在上,而是平常家的丫头,斗个嘴撂个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见差不多了,九嶷随口问向最近那位白胡子大爷。
“大爷,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白胡子老头也顺嘴一说,“嗨呀,可别提了,我家那老婆子天天在我跟前念……”说着说着他偷瞄了眼九嶷低下声,“……叨何时走人。”
果然就像红雾说的那样。
“可九嶷姑娘,你不会赶我们走的对吗?”
一句小心翼翼的试探,就像掀起的波澜,让方才还闹哄哄的地儿倏然间静了下来,看向九嶷。
这是众人一直没问出口,忐忑的心里话。
一瞬间的静。
夜风卷起树叶,唰唰地响动,深处林间罕见的传出蝉鸣声,好似在他们心尖上叫唤。
谢决也被气氛感染,看向那个青衫身影。
环顾这一张张敛声屏息的脸,九嶷淡然一笑,问道:“你们觉得呢?”
“你们觉得我会是将你们带来大漠后,等耗尽了你们的劳力,榨干了用途后,弃之如敝屐吗?”
没人回答。
“那我再问你们,你们愿意留在这里吗?”九嶷换了种问法。
果然,许多人抬头,她瞧见好几个嘴唇蠕动,可最终垂下头不敢打破氛围。
“我从来不会勉强任何人,去留都在你们,不论如何我都会尊重,”九嶷顿了顿,“况且,从你们踏进这里起,便是这里的一份子。”
“可是……”
不远处盘发的姑娘低声,“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在他们眼里,被官兵欺诈,被达官贵族打压,甚至有些人还被烙上奴印,被嫌弃后赶了出来。
讨饭不行,做工不行,甚至还染上了要命的瘟疫,被人拿火烤用水浇,架在刑具上当驯兽的玩物。
他们怎么可能不怕,来到大漠的每一日都像在梦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总会醒来的。
尤其是在看见九嶷回来的那一瞬间,无数人心都凉了半截。
“难道我和你们认识的不一样,”九嶷迎着瞩目站起来,扬手指向那些覆盖了三分之二的树苗,“这些难道不是你们种的?”
众人抬眼,不知不觉间,不过石碑一片小林的苍绿已经扩张到能够容纳下他们数万人的面积。
之前种下的树苗甚至长出了新的嫩叶,在微风拂过,摇摇摆摆。
新种下的矮个子,光秃秃的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谁也不比谁好看。
甚至在有人看过来时,扭了个腰把歪脖子的对准他们,好似诉说不屑。
“这树成精了!”有人惊讶。
而更多的人是鼻头微酸,这些都是他们用汗与泪种下的,树坑抛开的每一寸,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这里的一切,早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难以磨灭的羁绊,即使有一日离开,他们的痕迹也不会有任何削弱。
“现在你们能够理解我当初说过的那句话了吗,”九嶷轻轻一笑,“这里需要我们共同来建设,缺一不可。”
有人举手,提出来一个关键,“虽然说起来很简单,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呢?在这里我们除了这些树什么都没有——”
话说一半,灵光乍现,“我们有树!”
九嶷点了点头,见大家都不反驳她之前的说法,便说出了她一直有在考虑的想法。
“没错,现在的我们可以算是一穷二白,但也并不尽然,我们还有大自然带给的天然物资。”
“ 再说了,你们难道忘记咱们这里面站着好些个修者吗?”
九嶷边说边伸出手,随着她手臂的起伏,以她为中心,方圆几里的光秃秃树苗都争先恐后抽枝发芽。
等众人跳起来往旁边躲的时候,他们原本坐的位置不少都被粗壮的树干也占据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