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在冬月二十八,刚开始定下的时候,赵菀玉感觉还有颇长的一段时间,然而一转眼,就到了那一日。
齐国的婚礼在黄昏时刻,不过作为嫁娘,卯正便要起床沐浴更衣装扮,赵菀玉昨夜睡得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所以气色如常,然而她平日里就很美了,沐浴之后,莹白的面颊浮出淡淡的嫣红,唇不点而朱,眉不点而翠,坐在水银镜前,饶是宫中见过无数美人的嬷嬷也有些惊艳。
越是美人,嬷嬷越怕玷污了这份美,梳妆时便越发仔细,一个时辰后,嬷嬷端详着铜镜里赵菀玉的脸,满意地地吩咐小宫女:“把喜服拿来。”
喜服一共六层,繁复精致,赵菀玉穿好喜服后坐在水银镜前已是两刻钟后,嬷嬷又亲自把花冠取来,戴在赵菀玉的头顶上。
花冠一戴上,赵菀玉就觉得头皮一重。
这时候身边一直伺候她梳妆的嬷嬷退开,“公主看看,可还有哪儿不满意?”
赵菀玉只好抬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看她就愣了下,齐国的新嫁娘一直是要梳浓妆的,但浓妆不是让你面颊浮现两团惹眼的白,唇瓣红似血口,那种浓是繁华似锦的艳,是云蒸霞蔚的丽,是花攒锦簇的美。
“菀玉,真好看。”身为赵菀玉在赵国最亲密的友人,宋漓书自然一早就来了公主府,不过因为梳妆无聊,她起得又早,忍不住打了点瞌睡,现在一醒来,她支起手,就看到侧前方的赵菀玉,她不由称赞出声。
赵菀玉缓缓侧过身。
这下她整个人毫无保留地落入宋漓书的眸底,宋漓书的惊艳感顿时更强,菀玉是美的,但她是一种薄霜的冷美,此刻她则变成海棠的浓艳之美,宋漓书眨了下眼,她觉得她不应该担心刘徵不够喜欢她了,就这张脸,她都想把赵菀玉娶回家。
赵菀玉则转过头看向嬷嬷,“嬷嬷,我能暂时把花冠取下来吗?”
嬷嬷闻言,明白了赵菀玉的意思,她瞥一眼沙漏,提醒道:“公主,快到申时了,二殿下应该要来了。”齐国的迎亲时间是申正。
月见虽然忍不住沉浸在了自家公主的美貌中,但听了公主这话,及时从她的美貌中回过神,“公主,很重吗?”
赵菀玉摇摇头,“也不是很重,算了吧。”这花冠虽然对繁复,但是是镂空的,重量其实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月见想到戴上花冠的繁琐,再加上赵菀玉说的话,就没强求取下,只是伸手扶住她道:“我扶公主去榻上坐着。”
赵菀玉嗯了一声,她也没坐多久,约莫两刻钟之后,院外就热闹了起来,然后就听到嬷嬷道:“二殿下快到公主府门口了,快把喜扇给公主。”
这话一落,屋子里顿时有点慌乱,赵菀玉接过月见递来的喜扇遮面,目光所及之处都被喜扇挡了一道,看不清晰,只有门内门外仆人人快速走动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她们似乎都有些急切,这种情况下,一直冷静的赵菀玉终于生出了一点不平静的情绪。
“殿下已到院门了,快扶公主出门。”嬷嬷的声音忽地响起。
赵菀玉的心忽然颤了下。
她两只唇拉得紧紧的,缓缓走出房间,然后踏在了红绸之上,她四周都是人,但目之所及却看不清一个人,直到指引嬷嬷的脚步停下,她的脚步也停下,隔着团扇的绢面,赵菀玉看见一抹红,她看着那抹红,而那抹红似也望着她,隔着团扇,两人视线相遇。
然后赵菀玉看着他一步一步缓慢的坚定地朝自己走来。
她握着扇柄的手微微收紧。
“走吧。”他立在她身侧,低声提醒,嗓音低哑。
赵菀玉嗯了一声。
她跟着刘徵上了花车,二皇子府距离公主府不远,也就两条街,不过他骑马绕行了一路,等进到二皇子府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行过祭天地拜父母和夫妻交礼后,她又走进一间陌生的院子,然后她坐在了陌生的房间里,她以扇遮面,屋子里有很多人,说了很多吉祥喜庆的话,然后她做了很多指引嬷嬷说吉祥如意的动作,这之后,屋子里的人潮才退去,等房门合上,人声远去后,赵菀玉松了口气,遮面的团扇也缓缓放下。
然后那道一直在视线中氤氲成团的红色一点点变得清晰,赵菀玉一直知道自己好看,当然了,她也知道刘徵好看,不过刘徵是个喜欢穿暗色衣服的人,今日他穿绯色喜服,玉面红衣,金冠墨发,龙章凤姿,贵气天成。
赵菀玉在看他,刘徵也在看她,因为一直隔着扇面,前面的时辰瞧不清晰,只能在朦胧间描绘剩下的美,此刻没了团扇,她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瞳仁里。她额头绘着芙蓉花钿,眼睑上方是薄红,红色自然氤氲,到了眼尾那微红里似乎还浮着金粉。今日是个晴日,阳光从窗户门扉走进来,日光下,那金粉仿佛在缓缓流动,眉目转动间,流光浮掠。
她的唇瓣颜色平日里其实是偏淡的,此刻水润嫣红,就像是夏日清晨芍药枝头最娇嫩的一片花瓣细细揉成,还带着一层水光。
半晌刘徵才回过身,喉结滑动数下后,他才想起要交代的正事,“你休息一会儿,我还要出去待客。”
赵菀玉明白齐国婚宴习俗,尤其是根据她的观察,今日来的宾客不算少,刘徵自然要陪客用膳的。
她轻轻地嗯了声。
刘徵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刘徵一离开,赵菀玉便抬起头打量这间屋子,屋子里除了月见和另外两个她的婢女,还有两个生面孔,应该是皇子府的人。
“我想沐浴更衣。”赵菀玉道。这身衣服虽然漂亮,但实在是过于繁重,也幸好这是冬日,要是夏日,她觉得她可能要捂臭。
她话一落,就有个婢女道:“浴间就在隔壁,热水都备好了的。”
“你叫什么?”赵菀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