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诗旜没按着绿猗叮嘱的直接哭,而是低声道:“您先前选了奴婢,便是无上的信任,奴婢必然肝脑涂地也要做到,只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为娘娘分忧,故而多喝了几杯,后来的事儿,便不大记得了。”
皇贵妃生的端庄,满月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岁月总是对女人格外残忍,纵然保养得当,也会刻上痕迹。
志在进贤、荇参差而必采,这一句夸赞皇贵妃的话,说的就是她会挑选容色兼具的宫人推举给康熙做妃嫔。
德妃原也是她推举的,只如今得了势,轻易不大好拿捏了,便想着再推一个出去,推的人不少,有水花的人不多。
这诗旜还未推举,便阴差阳错的爬了龙床,倒也是个有造化的,佟言蹊眨了眨眼,咽下心中酸楚,只淡然叮嘱:“往后好生侍奉万岁爷,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没怎么说,搭着绿猗的手,皇贵妃踩着高高的花盆底,略有些蹒跚的回了内室。
叶诗旜回自己住的角房,刚梳洗过,就见绿猗捧着托盘过来了,她起身行礼:“姑姑……”不等她把话说完,绿猗便把她摁下了。
她手上托盘放着一条雪青色素缎旗装,一条十样锦色烟罗纱旗装,并两根米珠流苏银簪。
见她望过来,绿猗就说这是皇贵妃赏的,叫她日常穿。宫女自有定例,这旗装一上身,推举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雪青色属于一种淡雅的青莲紫色,穿上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气质,很是能压一压她身上的娇媚艳色。
而十样锦色相对来说浪漫暧昧许多,唐时韦庄《乞彩笺歌》中便有:“浣花溪上如花客,绿阁深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说的便是这十样锦的源头花笺。可见皇贵妃是认真在安排此事。
绿猗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能伺候万岁爷也好,像是德妃一路飞升,端坐主子位,怎么也比奴才强,就算熬到岁数出宫,等待的又是什么,续弦、鳏夫、小老婆,哪一样都不好受。”
“但是你也别昏头,趁着年轻有宠爱,赶紧生孩子,往手里抓位份抓钱才是硬道理,别整日里惦记着情情爱爱的,那玩意儿没用。”
绿猗絮絮叨叨的说着,越说越愁,深宫寂寞,她已经待了三十多年,早已经忘了当初情窦初开的萌动心思。
可诗旜不同,她年岁小生的又好看,若是被宠着,难免会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情绪。可她望着对方,这锦衣华服堆在跟前,她摸都没有摸一下,眼神淡淡的,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晓得,姑姑且放心便是。”叶诗旜握住绿猗的手,笑道:“我没事,你去忙吧。”
绿猗也不敢耽搁,赶紧回皇贵妃跟前伺候,叶诗旜想了想,穿着宫女的袍服,按着寻常去当值。
她是皇贵妃跟前的大宫女,如果康熙处没有反应,她最起码还抓住了职位,甘蔗没有两头甜,可抓住一头,总能甜甜嘴。
等到了职位上的时候,众人的眼神各异,说什么的都有。
“哟,如今攀上高枝要去做主子了,怎的还来和奴才们凑一处?”
“怕不是高枝没攀上,惹了主子厌弃吧。”
“那可说不准的事儿,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敢枉自肖想。”
“也就皇贵妃娘娘慈悲心善,要换了旁人,这样心大的奴婢,合该打死才是。”
“可不是,有些人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没有主子命,偏生了主子心。”
几个宫女凑在一处,你一句我一句的挤兑,人家也不明说,就是暗暗的指桑骂槐。
“彩云、追月、琉璃你们三个若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便把玉阶擦洗一遍,省的像是长舌妇一般在这里嚼舌根子。”
叶诗旜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衫,侧眸望过来,笑吟吟的说着,唇角带笑,眼眸上却带着几分狠厉。
众人登时不敢再说,拿着水桶拖布出去,心里也是一惊,她纵然没攀上高枝,那也是承乾宫的一等大宫女,容不得她们几个放肆。
正说着,就听外面传来声音,说是梁大总管亲自来接人,拨承乾宫叶诗旜入内做万岁爷的贴身大宫女。
方才说风凉话的几个宫人,登时脸色煞白,吓得三魂六魄都移位了。
“奴婢谨遵万岁爷旨意。”叶诗旜领了口谕,这才躬身向西南乾清宫方向谢恩,梁九功笑的跟弥勒佛一样,特别的和蔼可亲。
绿猗上前递了一个荷包,笑道:“劳烦您跑一趟,这是奴婢亲自做的,您若是看的上眼,日常戴着玩玩吧。”
梁九功原要推辞,闻言不吭声就收下了,侧身看向叶诗旜,这才温声道:“姑娘将自个儿的东西收拾收拾,一个时辰后,奴才亲自再来接您。”
这个称呼一出来,正在打扫玉阶的彩云登时打翻了桶,见众人看过来,小脸更是吓得苍白。
梁九功将一切都扫在眼里,笑了笑没说话,这才转身走了。
叶诗旜冷笑着打量她们,这才回了角房收拾东西,琢磨着到乾清宫之后,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