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端回头,却见许莲将绣着并蒂莲图样的荷包拢在手心,瞧那荷包鼓起的样子,里面定不下于一百两银子。
只是他苏清端做这大理寺寺直虽时日不多,官职也并不显,可为官之训他却谨记于心——俯仰天地,明察秋毫,即便这笔银子对他来说能解燃眉之急,可立身之本却比燃眉之急要重上许多。
“臣循陛下之命为长公主洗清冤屈,这便是臣应该做的事,不能也不该私下收取长公主的银子。”此时的苏清端不再温文尔雅,只见他肃目敛容,那副清薄不可欺的风骨着实让许莲心上一顿。
穷书生,老母亲都病的那么严重了,还强撑着做什么?许莲只在心内腹诽道,面上却只是嫣然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如此,倒是本宫思虑不周了。如今天色已晚,苏公子便请回吧。”
苏清端这才离开了花厅,直至许莲遥遥望去,再也寻不见苏清端清瘦的背影后,她才长吁了一口气,那紊乱的心跳也渐渐平息下来。
许莲只疑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与这苏清端独处时便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高贵冷艳的自己?反倒是窘态百出,把一辈子没丢过的脸一齐丢了。
思及方才自己在苏清端怀里扑腾的傻样,许莲便捂着脸在那紫颤木椅上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直到春杏迎着黄昏之色,悄悄走进许莲身边,只问道:“公主,那苏公子已经走了?奴婢还以为公主要留他吃饭呢。”
许莲只撇了撇嘴,怏怏不乐地埋怨道,“他连银子都不肯收,还肯吃本宫府上的席面?”说着,更是愤愤然地将白芍叫了进来,只吩咐道:“今日本宫要吃阳关三叠、葵花鸭子、胭脂鹅甫①。”
哼,本宫的银子你不拿,本宫府上的美味佳肴你也吃不上。
许莲将名贵的菜系都点了一通后,方觉心内的一股郁气缓缓释出,便莞尔一笑,对着春杏说道:“春杏,今日你可有口福了。”
春杏只诧异不已,公主她为何变脸速度如此之快?
苏清端却并不知道许莲这番泄愤“壮举”,他要早一些回官舍,母亲服了几日药后,状况好转了不少,如今更是醒着的时候多,睡着的时候少了,他自是对张太医感激不尽,还有为自己请来张太医的张和静,这份恩情也不知何时才能偿还。
苏清端在黄昏的余晖下回了自己租赁下的官舍,还未走至母亲的屋子内,便听得一阵属于少女的清灵笑语声,他只疑惑,难道是家里来客人了?可母亲与他在京城里举目无亲,又有谁会上门来探望母亲呢?
苏清端便怀揣着疑惑走进了苏老太太的屋子中,只见那屋子此时窗户已开,且一应茶具案几都已被精心打扫过,而母亲的床榻旁正坐着一个窈窕玲珑的妙龄女子,只是那女子正巧背对着苏清端,他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她的身份。
“母亲。”苏清端便只站在屋帘旁,并不靠近那床榻,只是那女子与母亲相谈甚欢,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影。
那苏老太太这才止住了话口,只拍了拍那女子的手道:“和静,我那儿子回来了。”
那妙龄女子便羞红着脸朝苏清端望去,而后便烟烟袅袅地屈膝,只压着语调道:“苏公子。”
苏清端这才察觉到这女子竟是自己的恩人张和静,便也作揖回礼道:“原来是张小姐,苏某唐突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开苏母的屋子。
男女大防虽不可越,可苏母仍在,苏清端与张和静共处一屋也不是什么大事,苏清端的冷漠疏离着实让张和静有点难堪。
那苏老太太便立刻冷下了脸,教训那苏清端道:“如何就要走了?张小姐在这里,你要好生招待她一番才是。”
苏清端虽觉得母亲的话挑不出错来,可他骨子里便刻着克谨守礼这四个字,况且,他对张和静并无意,也不愿让她误会了去,便只瞧着外头的落日余晖道:“如此天色渐晚,张小姐若是不早些回府,只怕府上长辈会担心呢,不如,便由苏某送张小姐回去?”
张和静虽是渴望能与苏清端独处一阵,可上次苏清端送自己回去时的木讷寡言还历历在目,她也是个大家闺秀,这样自轻自贱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
只见张和静硬挤出一个笑容,只推脱道:“多谢苏公子好心,今日我带了府上的小厮与丫鬟,不必苏公子相送了。”说着,便向苏母辞行离去。
待张和静离开官舍后,那苏老太太才将苏清端唤至自己床榻旁,只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那张小姐温婉大方,且瞧着便对你有些意思在,你怎得如此不解风情?”
苏清端却是避而不答,只替苏母掖了掖被子道:“母亲歇一会儿吧,儿子去给母亲煎药。”
苏老太太见自家这倔驴般的儿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也只能长叹了一声,便任凭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