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雄喝得酩酊大醉,田野中的蛙叫和蝉鸣惹人烦躁,踩着湿漉的稻草堆,他不得不探下腰走路,迷迷糊糊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呕吐。分不清是白昼抑或深夜,只记得摸到了一条鲜血横流的断肢,随后一束远光灯照得自己快瞎了,冷不防听见子弹上膛的脆响,匆匆瞥见那辆红色跑车上的布加迪车标。
只能铆足了劲跑啊跑,跑到了天涯海角,这场支离破碎的梦迅速被拍醒,魏雄垂眸,意识重新回到了大洋彼岸的那具肉身。
拍醒自己的是一只手,很快,一张人脸映入眼帘,是海关的着装,还是一个黄种人。
“你该回去了,孩子。”
魏雄猛然抽了口凉气,“驱逐出境?”
任职多年的张警长耸了耸肩,好笑地望着眼前这个惊慌的孩子。
他切换了语言,用生疏的广东话说道:“当然不是,我从监控调出了实情,责任不在你,无论从道德或者法律——总之,你自由了。”
魏雄果断闭嘴,掠过警长的肩膀,发现这里仍然是海关大厅,只不过偏居一隅,被一块隔板分割成小厅。
身旁一排坐着的都是入关不合格的境外旅客,此时都等着重新审讯,若再不过关,他们将面临驱逐出境的执法程序。
“我,我可以走出机场了?”魏雄用普通话问道,“警长先生,谢谢你。”
他饶是再没情商,也能明白,争端十有八九,都由警长先生摆平了。或许是出于正义与同理心,也许是出于同胞的偏袒。
魏雄深深看了眼警长脸上密布皱纹的眼角,饱经风霜的面庞显现岁月的痕迹。
“不用说什么,我已经把文件夹塞进你的背包,你的身份没问题。”警长挺直腰板,没理会魏雄想要套近乎的心思,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好在警长右胸制服上的身份牌被自己看清。
DHS(美国国土安全部).
Nig.
重复念叨这个名字,魏雄逐渐面无表情,背好单肩包便离开小厅。
身后大厅和窄窄的走廊,都有新一拨的乘客排队等待入关,秩序已然恢复,仿佛先前的那场闹剧不存在一般。
时间显示5:28,从被泰瑟枪击倒至现在,大约过了不到一小时。
泰瑟枪的作用,是通过一条针线的电流,麻痹危及执法人员安全的歹徒,反应程度因人而异。显然,魏雄已经属于过激反应,昏头半晌都不曾醒来。
后背一块肉生疼,魏雄扭动肩胛骨,确定那儿贴着纱布。
他有心想查询美国的司法条例,自己受到这种对待好像能够起诉?但转念一想,步骤复杂不说,几近零的人际关系和一大票昂撒人虚与委蛇的处理方式就够他喝一壶了。
而且动辄牵扯到刚刚尽最大限度帮忙的张先生,甚至远在美东的舅舅也会被影响,思量再三,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魏雄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不消三分钟,来到航站楼外围,按照电子站牌的显示,他要到3号行李提取处拿回自己的行李箱。
从落地玻璃大窗看向外面,临近早上六点的天空被雪花填充,昏黄路灯照亮机场公路,冷风扑打黄色出租车的车窗,黑人司机摇下车窗大声咒骂,让魏雄好几次担心他要拎出一把英格拉姆冲锋枪洗劫机场。
收回看向航站楼外的视线,从履带上使劲拖曳自己硕大的皮质行李箱,魏雄撕掉上面的纸条丢进垃圾篓,摸出手机点开国际漫游。
嘟嘟嘟……
“喂,是sherry刘吗?”
“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还差十分钟才到机场,你等等,找个位置坐一下。”
对话简洁,不到三十秒挂起。
Sherry刘是魏雄从贴吧联系的当地华人,她提供华夏留学生的机场接送服务。
想到这一次接送就要去掉80美金,他不由感到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