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小本不想管闲事,但见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穿着橙色捻金丝线的织锦回纹袍子,头戴赤金嵌红宝石束冠。纪小小的脑袋里立马蹦出“地主家傻儿子”几个字,小小年纪就财大气粗的样子,还学会欺凌了。
他前头的小姑娘瞪着大眼睛,气鼓鼓地追着“地主家傻儿子”跑,小姑娘梳着可爱的双螺髻,盘结双叠于两顶角,螺髻清晰秀雅,缀着水蓝色珐琅垂珠,黑葡萄一样晶亮的大眼睛,团子一般的粉颊,边跑还边气呼呼地喊“我才不是傻子!”追了几圈都没追上那圆乎乎的男童,气得眼眶红红,就快哭出来了,“地主家傻儿子”见小姑娘这样,不仅不收敛,反而越喊越大声,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得意。
纪小小走上前去,对那圆乎乎的男童冷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欺负女孩子?”那胖乎乎的小圆球不满道:“你算哪根葱!管小爷的闲事!”
纪小小气极反笑,果然不管什么时空下,熊孩子都是最讨人厌的存在。纪小小说道:“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夫子就是这么教你的?”胖乎乎的“地主家傻儿子”不服气道:“我没说错,她就是傻子,七岁了还背不出《千字文》!”
纪小小心想,我七岁也背不出千字文,这古代皇亲贵族的内部竞争还挺激烈,这么小就要背那佶屈聱牙的古文。她想了想:“你认识季珩不,他是八岁才会背的《千字文》。”
纪小小看着眼前那张胖乎乎的脸一脸震惊道:“你说左相季大人八岁才会背《千字文》?!我不信!!那明明是母后耳提面命要瞻仰的偶像啊!那个连父皇都说‘二十年未有之奇才’,是二十三岁官居正一品的季大人啊!纪小小一本正经地继续胡扯:“是啊,有的人现在课业、学识落后不代表永远落后。越王勾践不惑之年才破吴复国,屈原知非之年才作《离骚》名垂千古,七岁背不出《千字文》有什么,我七岁还背不出《三字经》呢!”纪小小慢条斯理地跟眼前白白胖胖的小圆球讲道理,讲到后面她见男童脸上显出思考的神色,于是拍拍他肩膀道:“你天资聪颖,更应该把精力放在课业精进上,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否则,下次教小姑娘打败了,才叫丢脸。”
男童一脸严肃,好像真就要被追上了似的。愤愤道:“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被她打败!”
纪小小笑道:“不许再叫别人小姑娘‘傻子’了,我听游仙人说,叫别人‘傻子’的人,自己会变成‘傻子’。看来明天游仙人就要把你的才智收走咯!”
胖嘟嘟的小男童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吓得圆脸一白:“姐姐,你行行好,叫游仙人不要收走,我不喊了。不喊了!”自己本就学得吃力,监学里靠前的名位还是自己夜夜苦读,母后四处斡旋才得来的,否则父皇哪会看他一眼,父皇眼里只有太子哥哥。
纪小小见目的达到,满意道:“行吧,看你知错就改,以后不许欺负别人。明日我跟游仙人说说,叫他多添几分才智给你。你以后啊,可有大学问了呢!”纪小小下巴微微一抬,真像自己认识能人异士似的。
胖乎乎的男童看她这样,更确信了她肯定认识“游仙人”,讨好地拉她衣袖道:“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明华是我的好妹妹,我给她道歉,你可千万要记得跟游仙人说我的事。”说罢还怕纪小小不肯似的冲小女孩抱拳:“十妹妹,是哥哥失言了。你快别生气了。”那个唤作“明华”的小姑娘见自己平时作威作福的八哥此时竟向她道歉,惊奇极了。黑葡萄似的眼睛漾满笑意,娇声说道:“八哥哥,夫子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原谅你了。”纪小小闻言噗嗤一笑,小孩子装模作样讲道理的样子还真好笑。这又是十妹妹,又是八哥哥的,古代人可真能生。
不远处枝叶掩映间,露出一抹月白一抹木青的身影。月白是前来寻纪小小的季珩,王氏说她顾着追抓虫子的钧哥儿,一时没察觉和纪小小走散了,十分歉然。季珩道一声无碍,她应该就在在竹林附近等着。说完自去寻她了。恰巧碰见正要去寻明华公主的太子煊赫,两人年龄相近,又都是文韬武略样样拔尖,几年间偶尔遇着朝堂诸事,意见策论大抵都是相近,因而颇有知音之感。闲时偶尔相约茶馆高谈阔论,各自也都是洒脱快意。
“庭睿可是要去寻你那娇妻?”季珩的新婚之夜,就是眼前这人召回皇城议事,那时西祁举兵突袭域嘉关,恰逢当地花神节,城内一片热闹,西祁以北门为突破口,乘机突袭,涌进去大批乔装成百姓的奸细。据线报说奸细在城内水井里下了致死的毒粉。城内十万百姓危在旦夕,战事当前,太子只想到季珩,火速召他进宫。当夜竟是探讨部署了一夜,天明煊赫立马请命与季珩同行前往域嘉关抗击西祁,路途上花了七八日,三日就击退了西祁,才大半个月就大胜班师回朝。一时间民心大振,龙颜大悦。也难怪太后周氏礼佛多年,最不喜吵嚷,在此情景下也允了皇帝隆重操办她的六十大寿的提议。
季珩不理他的打趣,径直走着。太子扶额,这季珩什么都好,就是这冰山一样的性子,实在无趣的紧。
两人行至竹林,就见纪小小站在明华公主和八皇子之间,明华站在纪小小身后,像躲在母鸡身后的小鸡,小手还扯着她的衣玦。八皇子煜哲站在她对面,听她讲着大道理。两人看着一大两小你来我往许久,太子嘴角噙笑道:“庭睿,你这娇妻可真是有趣的紧。新婚夜你同我一起商讨国事,天明又千里奔袭西祁,昨日才回朝。素闻你不喜女色,不若把她给我吧。《孙膑兵法》的原稿和历届策论魁首集子我赠予你,另赠数位美人与你相换,如何?”难得见明华与人亲近,反正是个小妾,要来陪明华也不错。
季珩看傻子一样看他,面无表情地道一声“休想”,太子摸摸鼻子,虽说“朋友妻不可戏”,但见季珩这个万年冰窟窿终于有了点凡人的躁恼情绪,有意思。
太子喊了两声“煜哲!明华!”两个小孩比赛似的跑到太子跟前,纪小小抬头见太子煊赫一身木青色如意云纹缎长袍,眉宇疏朗,说不出的落拓不羁。走近了看,天呐!这不是自己高中时期暗恋过的学长吗?!那洒脱不羁的剑眉、那星辰一般亮烈的眼眸、那绝世的黄金比例脸庞,虽说季珩五官十分惊艳,无人能比。可眼前这位,是胸口的朱砂痣,是窗前的白月光啊!万恶的系统是在告诉她,“友情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吗!这么多年不见,他还是那副温润如玉,溺死人的柔情样。
纪小小内心戏十分之足,尽管只是电光火石间的思想出窍,仍然叫季珩发现了她看太子许久。季珩甚至生出后悔与太子同行的想法,煊赫这骚包,到处留情。一派温润公子样,实则千年的狐狸成精。季珩轻咳一声,提醒一下纪小小勿要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