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当代的天纵奇才,十六岁结丹,短短数十年便突破元婴,不到二百岁就已经修到大乘期顶尖修为的陆焕,陆真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自从前些日子破境失败,遭遇紫云雷劫,莫名其妙被只有筑基修为的小女修救下之后,他经常觉得,自己是不是身处幻境之中。
如果不是身处幻境,那怎么解释现在的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
自己之前在宗门之中度过的百余年,和现在过的日子,根本不可能属于同一个世界。
首先,修为倒退,真元大损,御剑飞行是肯定不成了。
别说御剑——就连剑也没有。
他只略提了提去麟川城中买把剑,无需什么绝世名器,只要开了锋,饮过血,生出剑灵的普通好剑即可。
纪瑶睁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她那只秃鸟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四只眼睛沉默而控诉地盯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错话。
“陆白,陆真人,您对普通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纪瑶叹气,“生出剑灵的宝剑,西市开价五千灵石,还要提前半个月预约,有价无市。……你干嘛一定要剑灵呢?”
“做梦去吧!我们每天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只能赚三五块灵石!”乌辛愤怒地叫喊道 ,“这三五块灵石还不够我们吃的!”
纪瑶单手拍了下乌辛的脑袋,试图阻止他,
“乌辛,闭上你的鸟嘴!灵宠不可以说话。”
“老子都红嘴八哥了,我特么还不能说话?!”乌辛更愤怒了,扯着嗓子追在纪瑶屁股后面喊,
“纪凌不在了,又不许老子说话,就没人能问你了是不是?纪丫头,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把鸣沙城那一万灵石的赏金败完的?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纪瑶顿时也怒了,“我这个败家玩意儿?我哪有你们败家?我有你能吃?你倒是说说看,每天赚的三五块灵石,为什么不够吃的?每天买下的四百来斤米肉,我吃多少,你吃多少?陆白吃多少?啊?”
乌辛被戳中了死穴,顿时怂了。
自从陆白醒了以后,这几天,乌辛在纪瑶这里的待遇每况愈下。
——没办法,人家陆真人辟谷多年,米肉不沾。不要说米肉,就连河里现成的水,他都不喝。连带着每日烧水的柴火都省下不少。
纪瑶把乌辛撵去河边抓鱼,走回帐篷外的空地,抱着膝盖坐在陆大佬对面,把烤肉的篝火拨得更旺些。
噼啪作响的火光中,纪瑶就着热水,慢慢吃了一个馒头,又拿起半只鸡架,把肉啃完了。
吃着晚食的同时,她心里在思考着,如何跟陆大佬开口,好好谈一谈。
新捡来的3号大佬,跟之前两个都很不一样。
与其让陆大佬的期望值在天上不切实际地飘着,还不如让他早点看清现实,脚踏实地比较好。
坐在对面的陆大佬,自从‘买一把普通好剑’的要求被拒绝之后,就再也没讲过一句话。
此刻,他正偏头盯着篝火,狭长的双眼微微下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披散的长发被随意拢在背后,从侧面望去,可以看到挺直的鼻梁,和饱满的唇线。
抛开整个人刀锋似的凌厉气势不谈,单看长相,碾压前世一线小鲜肉的巅峰颜值。
纪瑶撑着下巴,以纯欣赏的眼光,近距离打量着动荡乱世里难得一见的盛世美颜。
“五官分布,完全符合三庭五眼的比例了吧?”
“睫毛好长,又卷又长,皮肤好白。”
“辟谷什么的太神奇了。这么个活生生的大帅比,手长脚长能干活,他还不用吃饭!”
陆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狭长的眼角挑起,扫过来一眼。
纪瑶转开了视线。“嗯,陆白。”
她寻了个相对安全的话题开始对话,
“之前听你提起满记成衣铺子的衣裳,隔壁沈娘子店的发冠什么的,早上我进城的时候去看了。那个价格,实在是有点离谱……”
“罢了。”陆焕平静道, “既然须弥戒打不开,想必你们也买不起那些。此事不必提了。”
纪瑶松了口气。陆大佬出人意料的好说话,再好不过了。
虽然他至今不肯说出师门来历,陆白这名字搞不好也不是真名,但从小养尊处优的痕迹,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不知是何处宗门大派出身的大乘期修士,站在修真界顶端的大佬,自从被她捡回来以后,身上穿的是布衣,脚下踩的是黑布鞋,不要说发冠了,连根簪子都没有,整天披头散发的。身为剑修,想要一把剑也被拒绝了。哎,想想也挺惨。
纪瑶在地上一堆鱼骨头里翻检了半天,找到一根完整的大骨,手指掐起水灵诀,形成薄薄的水刀,将整根鱼骨削得滑溜溜的,一边尖一边圆。
端详了半天,觉得颇为雪白可爱,把它递给陆大佬过目。
陆焕不接,投过来一个略显疑惑的眼神。
“早上我去沈娘子家什铺子,看到里面售卖的白玉簪子,要价五十块灵石。”
纪瑶试探地问,“你看,这里最漂亮的一根鱼骨,如果做成簪子,跟白玉簪,其实也没差多少……”
陆焕茫然垂目注视了‘鱼骨簪’片刻,终于明白纪瑶什么意思,顿时脸色丕变。
“那扁毛畜生吞下肚,又呕吐出来的鱼骨……你要用它做簪?“
他难以置信般,伸手点了点纪瑶手里的鱼骨,又指了指自己,
”——给我用?!”
纪瑶“……”行吧,知道了,大佬八成有洁癖。
她举着雪白的鱼骨,若无其事转换话题,“你乱想什么呢。乌辛吐出来的鱼骨,当然不合适做簪。我只是削个形状,给你看看罢辽。我的意思是,”
她掐了个风决,从头顶树梢高处削下一根枝繁叶茂的树枝,拿在手里晃了晃,“道法自然,削木为簪,做个乌木簪子,够风雅了吧。”
陆焕:“……”
行了,至少他可以确认一件事了。
真切确凿,做不得假。
姓纪的这家子散修确实是穷疯了。
赶在面前的小女修生出其他更加丧心病狂的念头之前,陆焕冷淡地开口道,“修道之人,最重自然造化。木簪取材于天地甚好。不过。”
纪瑶原本还抱了些期待,一听到“不过”,就知道事儿大概要黄了。
陆焕果然接着说了下半句,“木簪材质,以千年水沉木为上佳,千年桐木为次,百年紫檀再次。黄梨,酸枝等红木皆不可用。至于你这山野枯枝——”
他的视线瞥过纪瑶手里随风摇摆的树枝,没把话说完,但话里的意思,是个人都听得出。
”……“纪瑶随手把树枝折成几截,又塞进了火里。
她就知道,坐在面前这货,别看长了副仙气出尘的脸,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挑毛巾皂豆的刺儿。
这种人,跟随和、友善、体贴,能搭上半点关系吗?!
“鱼骨簪不行,木簪也不行,那行吧。不勉强你。”
纪瑶平静地拨了拨火堆,“反正我没有其他的给你,攒足买簪子的灵石之前,你就散着头发吧。”
陆焕:“……”怎么听起来那么刺耳呢。
小姑娘人长得挺甜的,看行事也知道几分进退,没想到把人惹毛了,说起话来居然呛得很。
他侧过头来,锐利地盯了纪瑶一眼,深吸口气,把隐约升起的一丝怒气按捺下去。
很久了。
自从师尊身死道消、将偌大宗门交予他之后,以他的身份,所到之处,人人毕恭毕敬,处处仔细打点。他不喜的人,不喜的物件,往往只要瞥上一眼,甚至一个字不必说,自有人帮他处置妥帖,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怒气’这种情绪,以至于怒火从心里升腾而出的时候,居然觉得有点陌生。
陆焕盯着面前噼啪作响的篝火,缓缓开口道,
“披头散发,确实不妥。没有发簪无妨,拣你手边最好的布料,制一条发带即可。颜色要纯正,素净的,杂色的不要。”
纪瑶一愣,随即乐了。
愿意妥协就好办事。
发带她有啊。
小凌从小到大,头上扎的发带都是她做的。
储物袋里现成的发带就有好几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