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锦起身,同萧决一起去迎萧恒,才至乾元宫前的复道,就瞧见一名僧衣男子被人引着,施施然过来。 萧决立刻大步迎上去,脸上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不是说要过几日才到,你的信可真做不得准。” 萧恒显然也很高兴,双手合十作了个佛礼,徐徐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过前几日恰好遇上了来吴郡的商队,他们善心捎了贫僧一程。” 姒锦站在萧决身后,看着兄弟俩攀谈甚欢,也不好插嘴,只暗暗观察萧恒。 他看上去顶多比萧决年长岁余,五官俊秀深邃,肌肤倒是比萧决黑一些,更有几分男子的英气,身上僧袍很干净,背后还背着一个粗布大包袱,却无半点风尘仆仆的味道。 兄弟俩谈笑风生了好一阵,萧恒这才转过头看向萧决身后站着的姒锦,询道:“想必这位便是弟妹了,果真是姿容无双,看来还是从容有福啊。” 从容,是萧决的字。 萧决看了眼身后的姒锦,提醒她,“还不见过兄长?” 姒锦这才上前,朝萧恒行了个礼,道:“姒锦见过伯叔。” 萧恒笑得温和,点头应了一声,感叹::“如花美眷,似锦流年,大抵也当是如此。” 说着,他突然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和萧决道:“说起来贫僧今日还未用过饭,不知从容可否化些吃食给贫僧。” “我俩许久未见,我也想和堂兄你好好喝几杯。”萧决转头吩咐文殊:“快去备些吃食来。” 文殊应诺,领命匆匆去了。 萧决又道:“外面天寒,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说着领了萧恒和姒锦重新又回到了存心殿。 很快,文殊便领了宫人鱼贯而入在食案摆好了佳肴。 萧恒倒也不急,在殿中转了一圈,道:“一年不见,你这存心殿的陈设都未变过。” 萧决听了只是笑了笑,“有些东西用久了,便有了些感情。” 萧恒点着头,“你一贯是个长情之人。”忽而,他目光在书案上顿了顿,随即笑道:“这是谁家的喜帖,都送到你这来了,看来脸面挺大啊。” 存心殿是萧决平日办公批阅奏折的地方,昨日收下的那封喜帖文殊也一并收拾,搁在书案上了。 萧决听萧恒问起,便答道:“是江夏王王览大婚,命人送了喜帖过来。” 萧恒一怔,随即将那份喜帖取了,细细看过,复又笑道:“他是想请你和弟妹亲自去汉寿观礼,果真是脸面颇大。你应下了吗?” 他话虽说的轻巧,看上去也不过随口一问,只是拿着喜帖的那只手指节却已然因为用力而泛白。 萧决下意识去看姒锦的神色,自然没有过多注意到他,随口答道:“他诚意相邀,不去也未免太失礼。” 姒锦虽则离萧恒远些,但自从她耳朵失聪之后,更善察言观色,刚才她分明感觉到萧恒的不自然与迟疑。 莫不是他和王览有什么过节? 可她从未听王览说起过啊。 正当她疑惑不解之时,萧恒却已然放下了喜帖,径自在食案前坐下,颇为自得道:“看来又有地方蹭吃蹭喝了,从容若不介意,不知此去汉寿可否捎上贫僧?” 萧决领着姒锦一同落了座,亲自给萧恒斟酒。萧恒向来爱凑热闹,他也未有多疑,爽快道:“堂兄想去,自然是可以的。” 姒锦看着萧恒又是吃酒又是吃肉,哪有半分和尚的模样,心下不禁鄙夷了一番。 她今晨也未用早膳,眼下也有些饿了,便陪着两人一同用了膳。 萧恒酒足饭饱,抚着肚子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美哉美哉!”他施施然起身,丢了一句,“贫僧先去瞧瞧阿芮,若是去迟了,她一准生气。”便出门去了。 姒锦盯着萧恒的背影沉思片刻,心中更是疑虑重重。 若是令他失态的人不是王览,那会是陈薇么? 若是了,他与陈薇又有什么干系? 无论是王览还是陈薇,萧决带上他去观礼,总是个祸端! 现在她不仅不能阻止,以她和王览的关系,更不能和萧决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她该如何才好? …… 萧恒自存心殿出来,一路行至杏林苑,隐入竹林当中,这才闭目长长吸了口气。 俄而,他复又睁开眼,只觉得胸臆间酒气上涌,忍不住一拳狠狠擂在地上,震得四周的竹子都簌簌抖动起来。 他双目赤红,脸上哪有方才与萧决相处时的慈悲与豁达,咬牙道:“阿薇,你怎能嫁他!” ++++++++++++++++ 姒锦忧心忡忡地回到燕阳殿,奉仪姑姑看她脸色不虞,以为她是受了委屈,忙上前劝慰道:“王后放心,王爷向来是个大度之人,便是你今日冲撞了,也不打紧的。过几日你在去同王爷说几句好话,他自然就不会和你置气了。” 姒锦摇摇头,“他没有同我生气,我只是有些担心……” 奉仪姑姑纳闷,“王后担心什么?” “和你说了也没用。”姒锦叹了口气,转开话头道:“眼下还是先把惠妃忌日先安排了吧。你命人去各宫传令,就说日后无需每日过来给我请安了,每月初一来一趟便可。另外你亲自去将王夫人请来,我还需与她商议商议。” 奉仪姑姑听姒锦这样说,便知道她在萧决那得了权,不禁面露喜色,忙应了一声,喜滋滋的去了。 见奉仪姑姑出去了,秋水上前一步道:“女郎为何事烦忧,不如与我们说说。” 姒锦拧眉低声说:“当初你们听王览提起过萧恒这个人么?我半分印象也无。” 秋水和绿腰互望了一眼,皆摇摇头。 姒锦原也没想过他们会知道,可还是有些失望,心思更沉了一分。 她在这宫中根基尚浅,就算打探也不知该和谁打探才是。 等奉仪姑姑请了王夫人过来,姒锦命人奉茶,两人闲话了几句,她这才说:“请你过来其实我也有事相托。” 王夫人谦和道:“王后尽可直说,妾能做的自当不遗余力。” 姒锦道:“王爷将惠妃忌日之事交托于我,我第一次办,怕是有所思虑不周,刚好王爷亦说令你于赵姐姐帮忙协理后宫,赵姐姐大病未愈我自然也是不好麻烦她,便令奉仪姑姑请了你过来商议,还望王姐姐不要推辞才好。” 王夫人心中一喜,脸上却未露半分,依旧谦和恭敬,诚心道:“王后相托,妾定当尽力,哪会推辞。更何况能为母妃尽份心力,也是本分所在。” 姒锦露出几分笑容,谢道:“那就谢过王姐姐了,你我二人协力,定然能办好此事。” …… 和熙宫中,赵蕊未有去给姒锦请安,自然是想看看她在众人面前丢脸的情状,早就遣人在宫中打探燕阳宫这边的动静。 待有人来回禀说王后怒气冲冲往乾元殿去了,还沾沾自喜。 想着姒锦此番前去,定然会和萧决闹翻不可。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姒锦这一去,不仅夺了她的权,还将王夫人拉拢了过去。 听着宫人将姒锦请王夫人协理之事说罢,她已然大怒,一挥手便将宫婢呈上来的汤药摔在地上,指着殿中抖如筛糠的众人,骂道:“一群废物!养你们何用!” 她身边的大婢子锦墨忙上前扶住她,道:“如今事已至此,我们该想应对之策才是,定然还有转圜余地。而且您现在还病着,不宜动怒伤身。” 赵蕊挣开她的手,怒道:“我没病,我哪有病?我就知道燕阳宫那妖媚子不是什么善茬,她姐姐可不就把陛下迷得和着了魔似得。” 锦墨见她气的口不择言,忙对众人使了个脸色。 众人会意,立刻退了下去。 锦墨这才道:“夫人暂且先消消气罢。陛下当初没有杀她已经是网开一面,不过是看在姒昭仪的面子上。若是我们做的隐秘一些将她除了,不被人拿到把柄,想来陛下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赵蕊稍稍平复了情绪,询问她该如何做。 锦墨道:“夫人还记不记得当初帮您驱邪地巫师?奴婢听他说起,他那有一种蛊,附体之后,能操控人,便是令中蛊之人自尽,她也一言而行。” 赵蕊惊奇,“还有这种东西?这样一来,那不天下人他皆可操控?” 锦墨摇摇头道:“中蛊之人在听到他的笛声之后才会听令,那时候中蛊之人不能言语,神色呆滞,若是有旁人在,很轻易看出事有古怪。这样一来,对方有了防备,再寻能人异士解蛊就不难了。所以我们更要计划周密才是。” 赵蕊听罢缓缓一笑,一字一顿道:“如此,那真要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