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只有从自身入手,虽然不想自残,但一般的小打小闹即便给对方造成了伤害,忍忍也就过去了,肯定是看不出来异样的。 说起来,李君泽这小子连骨折都不带吭一声的,每次换药也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疑似痛觉失灵……要是当着他的面动作,估计人家还没出声,自己已经疼晕过去了。 然而除了李君泽,其余几位嫌疑人想要碰个面都难的很。即便是对方和自己疼痛并发,这之间的时差也是个问题。 难啊,难。 莫非她要三更半夜的溜出殿外去,找个角落吹吹风? 年今夕双手托腮,脸上是大写的一个囧。 …… 数日后。御华殿。 皇帝正低头批阅奏折,听闻宫人来报,年今夕参见,眼皮抬也不抬道:“嗯,让她进来吧。” “参见陛下。”年今夕走进来行礼,近了侧又将手上的纸卷呈上去,低眉顺目地立在御案桌之前,“陛下钦赐给民女殿阁,已是莫大隆恩,却还要再三特例,实在有劳陛下挂心。” “哼,你知道便好。”皇帝听着她满口虚假仁义,不免摇了摇头,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奏折,“朕什么人不曾见过,可像你这般尖牙利嘴腹中空空的小丫头,除了阿谀奉承,就是溜须拍马,也好自称道人!” 年今夕暗自撇了撇嘴,没吭声。 这狗皇帝还真是受虐体质,被夸还不高兴!多听几句好话又没什么害处,况且那些不好听的,她都已经在心里说了。 皇帝展开那纸张,瞧见上面的端正大字后,微微挑眉道:“恩,这殿名倒是简洁,不过寓为何意?” 年今夕神色坦然,目光炯炯地抬起头来,顿觉胸怀中充满正义:“回陛下,取自白藋同心,襟怀坦白之意。” 皇帝低头又看着上面“白宫”二字,摸了摸胡须,道:“准了。” “说起来,前些日子的狩猎盛会闹了些不愉快……”皇帝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怅然。 年今夕听这话心里不由得一紧,蓦地将头垂得更低,又要拿自己开刀,这狗皇帝,还提个没完了,这事能全怪她吗? 然而却听他话题一转,又道:“实在可惜。不过朕想了想,虽我朝崇武,年年都是这一个活动也是有些无趣。倒不如趁着初夏时节,风和日丽,百花斗艳之际,举行一次诗词大会,邀群臣携眷至别苑参加,如何?” “回陛下,民女不敢妄加言论,想来陛下既然有此意思,诸位大臣应当也是乐意之至。”年今夕背后微微冒汗,果然是国泰民安,民丰富足,在宫里三天两头的寻欢作乐,就不能消停点么? 而且,这事情为什么要和她一个平民百姓商量?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国师了? “嗯,朕这边先安排秦相准备着具体事宜。”皇帝本来也没打算要听她反对的意见,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回去后,在下月里择个吉日,也莫要拖得太晚。” 果不其然。 “秦相?”年今夕怔了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 秦桧出身文官之后,自幼天资聪颖,阅卷无数,更是当年的文状元出身,而立之年便以学富五车,文采出众为由得到皇帝赏识,出任了当朝左相。 谈经论文自然有他的一套,但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脑子不活,有些迂腐不说,身子也是孱弱易病的书生相,只能帮着改改奏折写写批注什么的。 也正因如此,以往皇帝从来不会让秦老爹参与宫里这些活动的安排,甚至别说是安排,因为秦老爹本身稍微有点自闭,不太合群,诸多活动连参与都没什么机会。 她与府上的兄弟姐妹们,也因此几乎没能沾光到这皇宫里走上几遭。 作为嫡长女,唯一有印象的一次,便是太后六十寿宴时,曾被秦老爹带进宫过,不过那时她才六七岁,时隔久远,加上脑容量有限,具体情形早已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那场宴席设在夜间,和皇帝太后隔得很远,看不清面容,周围倒是有乌泱泱一大片人,坐在庭中饮酒谈笑,着实热闹得很。 还有,时值中秋前后两日,那晚的月亮很圆,活脱脱像一个五仁大月饼。 “怎么?”皇帝出声打断了她关注点稍微有点奇怪的回忆,目光中带有些不解之色。 年今夕连忙摆摆手,摇头道:“没什么,久闻其名,民女倒是还未曾亲眼见过秦相,有些好奇罢了。” “无妨。”皇帝了然,十分慈爱地笑了笑,深觉自己是个亲和力十足的贤君,“到时你也一同出席便是。正好藉由大会结束之时,给你加封正名。” “这……”年今夕秀眉微蹙,也不是很想凑热闹,本想拒绝,然而转念一想却又应下了,“如此,民女便多谢陛下。” 皇帝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又拿起一本奏折来,挥手道:“去吧。” 年今夕转身退下。 接连出去蹲了好几晚夜风,不仅没染上风寒不说,还被站岗的侍卫诡异地盯……正好,挨个殿里试着挥刀自残的主意还没打定,这狗皇帝就来给她送助攻了。 如此盛会,连百官外戚都要来掺一脚,又何况是皇室血亲呢? 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遇的良机,到时候自己在宴会上随便找个角落蹲着,大不了放点血,暗中观察,便能看出各人的异样来,却也不会太刻意。 越想唇角越忍不住地上扬,险些笑出声来。 …… 回到临清殿,李君泽仍坐在书案旁低头看书,目光落在纸上,沉静如水,倒是很专注。 年今夕闲着没事,索性将昨晚托傅子归送过来的那十几封信件抱了出来,坐在旁边的茶榻上一封一封地看,打算晚上回去后挑拣着回复。 又打开一封,随意扫了几眼,眸色一亮,唇边不由得露出些微笑意来。 段宿那个奇葩的宝贝妹妹段蓓,竟然还给自己来信了,字迹和那日所见一般无二,可这次却是洋洋洒洒写满了两大张。 感激之情与声讨之意并重。 原来,那日段宿回去之后真的依自己所言,在冰水与热水之中交替浸泡了三日,然后毫不意外地染了风寒,还挺严重,说是连床都下不了。 段蓓虽然生着兄长的闷气,但总归也不过是耍耍小性子,看他如此自然是心急如焚,不顾劝阻在床前照料了好几日,甚至在知道真相之后,还跑到玄机阁那里大闹了一通。 这事傅子归倒是没跟自己说起,不过依照他的性子,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就是了。 而这封信的末尾,段蓓提出想要见自己一面的请求。 年今夕笑吟吟地晃了晃腿,诗词大会段宿肯定要来,段蓓应当也不会留在家里,这有意思的事情还真是赶到一起去了。 李君泽抬眼看她,道:“太吵。” 相看两生厌。 年今夕止了动作,侧过身去翻个白眼。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随着对方的无限嫌弃和任意支使,她已经慢慢放弃和这人虚与委蛇的客套了。 想来狗皇帝既然答应了自己要封她少傅名号,还说不定日后谁管着谁呢! 说起来这狗皇帝跟她要的良辰吉日,一定要挑个二皇子的腿还没好利索的日子才行! 这么想着,年今夕忽然站起身来,从榻上取了纱布和药材朝着李君泽的方向走了过去,打了个呵欠,催促道:“去床上躺下,抬腿,给你换个药。” “……” 李君泽正提笔作批注,手上不免一抖,微微拧了眉头,她这是在和谁说话? 年今夕见他动也不动,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在桌边蹲下身来,将他长袍往上一撩,露出一段紧实的小腿来,就地开始换药。 虽然每次换药李君泽都没有什么反应,但感觉,应该是会很疼才对。明明是个娇生惯养的皇室子弟,还以为会和电视里演得那般被针扎一下都会嗷嗷直叫。 “不觉得疼吗?”年今夕低头剪了一段纱布,有些无聊地和他搭话。 “尚有一些。”话虽如此,李君泽的语调仍旧平静,将毛笔伸入砚中沾了沾墨,目光专注于字句之间。 外面的伤口这几日才开始结痂,虽然不算深,但伤口和深色的药草混在一起,模样看着更加狰狞。 年今夕将那粘连了伤口的纱布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下意识地轻呵了一口气,而后动作轻柔地换上了新药,笑吟吟地揶揄他:“你这纯属自讨苦吃,可曾后悔?” 李君泽笔下又是一抖,余光瞥见她专注的神情,愣了愣,淡漠眸中染上一丝笑意。 “并不。” 虽然脾气不好,倒还算公私分明,还带有点傻气。 大概或许,也没那么讨人厌。 …… 诗词大会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廿八。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而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李君泽腿部的骨伤却迅速好了起来,尤其这几日,便是无人搀扶着走路,也看不出太多异样来。 虽说他原本伤势就不算太重,但这骨骼愈合速度之快,也着实让太医院的老头儿们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了一番。 若非这个朝代还没有盖中盖,连年今夕都险些以为,他一定是每天都在背着自己偷偷补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