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群过去,路上扬着呛人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牛的粪便味。
骆滨看着步履匆匆的牛群,对着举着马鞭抽打一头止步不前公牛的塔肯喊道:“霍西(再见!)”
忙着驱赶牛群的塔肯压根没听到骆滨的告别。
只见他双腿夹紧马腹,左手扯着马缰,去追赶一头跑到路边玉米地准备啃噬玉米的母牛。
牧民在转场的路途都很小心,生怕牲畜啃噬路旁的庄稼。
那孜古丽嘟着嘴不坐自行车,对着眉开眼笑的骆滨抱怨着,“都赖你,讨厌,人家都喊我是你的羊缸子(婆娘),难听死了!”
骆滨早已习以为常,大喇喇地回道:“哦吼哦,从小,你那孜古丽就是我骆滨的羊缸子,你忘了呀?!咱们玩摆家家,你自己要当我羊缸子的撒。”
“哼!”那孜古丽对骆滨翻个白眼,猛地跳上了后座。
骆滨毫无防备,自行车失去平衡,左右摇晃两下,吓得骆滨惊呼道:“哦吼,吓死我了,你就不怕摔倒呀!”
那孜古丽打心眼喜欢骆滨在乎她而表现出紧张兮兮的神色,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破旧的自行车载着一对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朝阿勒玛勒村飞奔而去……
今天是沙枣树乡副乡长艾力·海米提的父亲老海米提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按照维吾尔族习俗,艾力·海米提要为过世的老父亲过乃孜。
老海米提家族亲人以及生前好友都来沙枣树乡的艾力家参加乃孜。
为表达自己的心意,艾力要宰杀一只大公羊,让妻女做一大锅帕劳(抓饭)款待亲朋好友。
艾力家主屋坐落在一块占地近三亩地的院落,坐南朝北。
他家前后院子很是热闹。
后院的一棵苹果树下,一只刚屠宰的羊只两只后腿用麻绳绑着,悬挂在树杈上。
艾力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熟练地在羊羔的前胸处划开一个十字形。
一茬多长的匕首,刀尖很是锋利。
艾力沿着划开的口子麻溜地用刀尖划开长口子。
他脚旁摆放着两个印制着囍字的白瓷盆,准备放切割好的羊肉。
他家屋前的廊檐下铺着的砖块,被女主人用毛巾擦拭地一尘不染,还泛着湿润的颜色。
早已嫁出去的长女胡西旦·艾力和次女伊力米努尔·艾力为给爷爷海米提过乃孜,提前两天就回娘家帮忙。
女主人玛利亚站在廊檐下,用维语招呼着端着水桶喷洒地面的次女,“哎-!伊力米努尔,去雨衣(羽姨,阿勒玛勒村晚辈称呼骆峰妻子李羽的简称)家拿帕米多儿(西红柿)、合孜勒(辣椒),做皮辣红。这个那孜古丽,上星期天说的,她跟骆滨去摘帕米多儿、合孜勒,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塔马夏(玩)去了吗?!”
身材丰腴的玛利亚身穿一身黑底白花、纹路粗犷奔放的艾德莱斯长裙,显得富贵逼人。
玛利亚是沙枣树乡政府的收发员,跟艾力养育三女二子,生活安逸幸福。
她是一位纯正的俄罗斯族女性,嫁给艾力后,浑身散发着维吾尔族女性的气息。
除了本民族的母语外,她还会说流利的维吾尔语、汉语和哈萨克语。
玛利亚仰头眯眼看看东方的日头。
这个点儿,对面邻居骆峰的儿子骆滨和女儿那孜古丽该回家了。
16岁的那孜古丽跟同岁的骆滨自小一起长大,俩人从小学就在一个班。
那孜古丽上的汉校,语言基础差,“三好学生”骆滨一直辅导那孜古丽。
如果没有骆滨的帮忙,那孜古丽早留级了。
这两个孩子从小要好,一起在西域县中学读高二。
明年俩人参加高考,玛利亚一直担心女儿的成绩跟不上。
自从上高一后,成绩优异的骆滨每天都会挤出时间辅导那孜古丽。
玛利亚很庆幸,自己遇到了好邻居骆峰一家。
否则,那孜古丽别说考大学了,当年可能连高中都考不上。
身材高挑的伊力米努尔放下手中的活儿,疑惑地询问着,“昨天,尤努斯接那孜古丽了嘛?!”
玛利亚叹口气,“那孜古丽这次化学没考好,才考了32分,骆滨在晚自习给她补课,她今天早上跟骆滨一块回来。”
伊力米努尔闻言,一脸的担忧,“明年高考,那孜古丽万一,她可是要强的女孩子。”
“就说嘛,幸亏骆滨成绩好,一直帮她补课,明年她参加民考汉,要加50分,听你雨衣(羽姨)说,那孜古丽应该没问题的。”玛利亚宽慰着操心的次女。
伊力米努尔接过妈妈手中的布袋子,打开一看,是一包红花,散发着刺鼻的味道,“这个红花都给雨衣(羽姨)嘛?”
玛利亚点点头,“这么多年来,家里吃的帕米多儿、合孜勒都是她家种的,这些红花,我们的心意嘛!你大姐从额敏带来的挺多的。”
伊力米努尔提着布包,穿过马路,朝对门的骆峰家走去。
骆峰家的房屋跟艾力家明显不同,就是一排用黄土垒出来的土屋。
垒土夯实的院墙不高,也就一米六高。
站在院外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院墙也已被风雨侵蚀的留下岁月的痕迹,坑坑洼洼的,一点不平整。
可是,小院里打扫的很是干净。
伊力米努尔双目探过低矮的院墙,见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人。
她推开低矮的木制院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一米多宽的通道。
两旁种植着各类的蔬菜,呈现着丰收的景象。
“雨衣(羽姨)!阿达木巴嘛?(有人吗?)”伊力米努尔汉话、维吾尔族话夹杂着对着屋门高声喊到。
正南方向的土坯屋正中的屋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女子,大概四十岁的样子,齐耳的短发,一身藏蓝色的帆布制服。
身上的制服洗的褪色,普通的着装丝毫掩盖不了她身上的书卷气,更遮挡不住她绝美的五官。
柳叶眉、凤眼、高挺的鼻梁、薄唇,美中不足的是她脸上的皮肤很黑,眼角纹也看得很分明。
李羽看见伊力米努尔,露出淡淡的笑容,伸出双手并用维吾尔语打着招呼,“亚克西,色孜(你好)。”
伊力米努尔也用同样的话语问候着,也伸出双手。
一老一少拥抱着,互相贴了下脸,来了个标准的贴面礼。
李羽用汉话说道:“伊力米努尔,越来越漂亮了。”
伊力米努尔嘴巴跟抹蜜般甜,“哪里呀,雨衣(羽姨),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有你一半漂亮,都知足了撒。”
艾力家的子女都上的汉校,参加民考汉上的中专,都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李羽接过伊力米努尔递过来的布袋子,感谢道:“热合买提(谢谢了)”。
伊力米努尔摆手道:“雨衣(羽姨),来斯买都(别客气撒)。”
李羽知道伊力米努尔的来意,从窗台取下竹筐,“走,摘菜去。”
俩人走到屋前的菜地。
近两米长的木棒搭的架子上的西红柿长势喜人。
伊力米努尔采摘着西红柿,碰到西红柿叶片,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郁的西红柿味。
李羽来到旁边弯腰采摘着红绿相间的辣椒。
一对犹如母女的邻居聊着天。
“伊力米努尔,这次你住几天?”
“雨衣(羽姨),我请了一星期假,能多待几天。骆川大学毕业,你家日子好过些了吧。”
“是好多了,骆川今天带对象回来。”提起大儿子,李羽眉开眼笑,笑容给她沉静的性子增添几分灵动。
伊力米努尔用手擦拭掉西红柿的灰,“哦吼,骆川都谈对象了。骆江也不小了吧。”
她说完就往嘴里塞西红柿,一口下去,浓郁的西红柿香味满嘴留香,“雨衣(羽姨),我就喜欢吃你家的西红柿,在塔城吃不上这种味道。”
李羽笑得眼角纹更深了,“那你多摘点,骆江明年大学毕业,不知道分配到哪里工作。”
伊力米努尔羡慕道:“骆滨明年考大学没问题,听说他一直都是第一名,那孜古丽多亏他了。”
李羽笑了,“应该的,他俩一块长大,跟亲兄妹一样,那孜古丽还是我的干女儿呢。”
俩人开心地聊着家常,小院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