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练回来，李进步就请假回家了。

他觉得他需要回家看看杏儿，并且家里也托人捎信过来，要他务必回去。

那天杏儿没有把他揭发出来，他不能不承认他很感动，也觉得对不住杏儿，事情是两个人做的，结果却由她一个人承担了。

“这个杏儿是咋回事，为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真让人大跌眼镜。”进步爹黑着脸，抽着旱烟袋，急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是生产队长，儿子是大队会计，姐夫又是公社副书记，自己家怎么能有这样的儿媳？

“真是造孽！”

“爹，她有她的原因。”李进步安慰着爹，“还是要想办法把她弄出来呀！”

“偷军装？至于吗？我们李家给她的啥不是最好的？穿的用的，没少往她家里拿，哎！实在不行就退婚算了！” 进步爹一听更是来气，一屁股坐在堂屋口的门墩上，感叹儿子不争气。

“进步，不是娘说你，你咋会跟小麦吹了啊？我咋怎么都觉得还是小麦好呢？我听说小麦正连队表现很不错，那姑娘，到哪里都能干，唉！”进步娘正在厨房里做饭，她这两天气的头痛病都发作了，不是儿子回来，她都无心做饭。

“杏儿爹这两天来了好几次了，非让我想办法救人，你说这叫啥事啊？我是真不想去找王庄书记说情啊，丢脸！亏你还是个会计！”

“说情？不准去啊！咱们应该暂时跟她划清界限！”进步娘从厨房钻出来，两手都粘着面，“这可是立场问题！”

杏儿是不可能不救的，最起码他要去看看，他还有事儿要跟她商量。

天黑定了之后，李进步悄悄往兜里塞了两个白面馍，又背上水壶，抄小道往王庄去了。

杏儿被关在大队部的仓库里，那是专门进行“改造学习”的地方。

说是学习，其实就是做检讨，被整治，开会时候还会被拉到台子上批判。

李进步走进大队部院子，就听见仓库里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心里一惊，赶紧溜到窗户边上，踮起脚尖往里边看。

窗户上糊着塑料布，里边点着灯，倒是能看得清。

里边空荡荡地，除了破旧的桌子，再无任何家什，西墙边上铺着些稻草，也没有被褥，房顶上都是蜘蛛网。

灯的光圈里，无数只飞虫在缠绕着。

“王杏儿，这两天学习的咋样了？” 一个穿着大裆裤子，偏襟袄的小媳妇指着杏儿问。

“学习的挺好的，我真是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杏儿的声音很小很无力，跟苍蝇嗡嗡似的。

“这就完了，我看你没有好好反思吧！给我打！”说话的小媳妇胳膊一挥，另外几个小媳妇上来就噼里啪啦打起了耳光。

杏儿也不敢反抗，就那样被左右开弓。

李进步一阵心疼。

这还是那个傲娇大小姐杏儿吗？灰头土脸的，头发乱七八糟，想哭又不敢出声，强忍着呜呜咽咽。

“明天晚上我们再来检查你的学习情况，到时候看你表现！”大裆裤子小媳妇说完，又在杏儿的脸上啐了一口，其他几个媳妇也跟着照做。

她们走出去，又用大锁把门反锁住，才嘻嘻哈哈地往大门走去。

“嫂子，你刚才真厉害，从哪儿学的啊？”

“哼，还用学，早看不惯杏儿这丫头了，她就是需要教训！”

被关起来教育的人，队里谁都可以来啐上一口，这李进步自然知道，在队里太正常了。

这几个人的脚步声消失了，杏儿才在里边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凄厉，惨烈，哭得李进步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的……

“杏儿，杏儿……”他扒着窗户喊她。

杏儿先是止住了哭声，辨认出是李进步，又哭的更加厉害，跌跌撞撞地跑到窗户边。

“进步……你为啥才来？你个没良心的？”期期艾艾。

近了看，她眼眶凹陷，憔悴不堪。

“杏儿，你饿坏了吧，快，吃……”李进步从门缝塞进去馒头。

杏儿接过来，来不及说什么，就开始往嘴巴里塞，一口气把两个大馒头全吃完了，李进步又赶紧递上水壶。

吃饱了，情绪慢慢平缓了一些。

“进步，我好痛……”她捂着脸。

李进步一看，脸上几道巴掌印，渗着血迹。

“杏儿，我想办法救你，你别急，恐怕得求张玉山点头……”

“别跟我提那两个人，不是他们，我也不至于此！都是他们设计的……”杏儿拿着李进步的手擦着自己的眼泪，哭的楚楚可怜。

“杏儿，你受苦了，也怨我，你替我受罪了……”张玉山看着杏儿的样子，内心不由得愧疚，他虽然不十分爱杏儿，但这毕竟是他的女人，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他答应过要为她负责。

“不，进步，如果你进来了，我们俩就都完了，我的未来就都靠你了。进步，你不能有整治上的污点，将来，你是要干大事的！”

她找李进步不就因为他以后有好前途吗？不然费劲巴拉还有啥意义？

“杏儿，你真好！”杏儿说的真挚，李进步听得落下泪来。

他内心对杏儿满是感激，觉得这个女人善良懂事，体贴自己，竟全然忘了当时是为什么会出事。

全忘了这都是杏儿正为她自己的虚荣正买单，而连累了他自己全家。

他想不起来。

“杏儿，我是不是不够优秀？”李进步问。

“谁说的？民兵连最优秀的民兵是你！可她王小麦却要当排长，还不是因为张玉山帮她？”提起来这两人，杏儿恨的牙痒痒。

“确实是这样，他们俩现在已经……那个了！真没想到！”李进步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失常。

杏儿察觉到了他的失落和愤怒，“哼，没想到这么快生米做成熟饭，还以为她王小麦多洁身自好呢！”

“这……都是张玉山吧！她一个女孩家……”李进步扭过头，表情极其难看。

“放心，我就不信他们能好一辈子！”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