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聿将殷栩生放在床榻的最里侧,盖上被子,而后从背后环住了他。
他习惯性没有按灭殷栩生床头的蜡烛,但那烛光好像过分晃眼了似的,摇晃得殷栩生不自觉眉蹙了起来,脑袋直往被子里钻,想要那光亮消失。
商聿最终还是吹灭了那蜡烛。
吹灭前,他揽住了殷栩生的腰,指腹按上了殷栩生背后的生出的花纹。
独特生长的纹身在热水的浸泡下好像更鲜活了,它们缓缓向上,又攀出了两朵。
殷栩生的信引香味总是很浓,像是被打翻的浓稠蜂蜜,甜腻却但是却闻不出具体的味道。
很奇怪,却又仿佛天注定。
第一次注意到殷栩生的信引香是那夜听闻有坤洚进入雨露期,商聿一直以为是殷栩生,所谓的“坤洚”不过是殷栩生拉出来的挡箭牌。但他现在突然明白,那天确实有坤洚觉醒,只不过他也恰好撞上了殷栩生的雨露期。但殷栩生的信引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他们彼此契合,所以当时他一眼望去就能感知到殷栩生的不对劲。
后来他查阅医书才知道,殷栩生背后生出的应该是海棠。
海棠无香。
所以自己大部分时候是没有办法分辨殷栩生信引香味道的,他只能感受到浅得似乎没有的花香味和它的浓烈与热情。
——这是和他的主人截然相反的特性。
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祭祀宫殿与他的偏殿相隔如此之远,他也能恰好完全捕捉到殷栩生的信引香;这也是为什么殷栩生的信引香传播范围之广,却只有商聿一人能与之共鸣。
是殷栩生指引他来到了他身边。
商聿半侧撑着脸,借着窗外些许透进的柔光描摹殷栩生的面容。殷栩生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的殷栩生比平日里乖巧得多,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呼吸均匀,唇半抿着。
但他似乎进入了一场噩梦中。
原本平和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眉也皱了,和飞挺的鼻梁蹙在了一起,手指甚至拽紧了被子。
连睡觉都不安稳,商聿轻叹一声。
他盯了殷栩生半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慢慢地将他的眉间的褶皱抚平。
“没事,没事。”商聿轻轻拍着殷栩生光洁的脊背,小声轻哄。
等殷栩生的呼吸又渐渐恢复平常,他才郑重地在殷栩生唇下那枚黑色小痣上,落下了一吻。
-
殷栩生依旧是卯时醒来。
日日几乎不间断的早朝让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作息,哪怕头一夜睡得极晚,第二天他也能准时醒来,整衣戴冠,上朝听政。
昨夜他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是许久未见的殷律,他站在那夜熟悉的雪山下望着殷栩生,却没有说一句话。
而后他渐渐转身,也没有跟殷栩生告别,就消失在浓重的雾气中。
殷栩生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立刻追了过去。
他已经许久不曾入梦,殷栩生不知为何殷律不想见他,想追上去问问他。
然后浓雾散去,入眼的却是另一个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眸光温柔的商聿。他披着斗篷,微微弯腰,对殷栩生恭敬道:“愿为陛下效劳。”
殷栩生想要把商聿推开,却被他牢牢地束缚在怀中。他挣扎不能,这时不远处的殷律突然转过身,冷淡的眼神一下子把殷栩生钉在了原地。
而后不知为何,两张熟悉的脸渐渐重叠,最后竟然融合成了一个人。
殷栩生一下子就惊醒了。
而今日他醒来的时候,也是在商聿的怀里。
他们正交换着体温。
商聿仍在睡着,呼吸很浅也很均匀,肩膀和手臂形成了一个半密封的圈将殷栩生环在其中。被刺杀留下的那道伤疤依旧狰狞,不过他保护得很好,不日就能恢复如初。
卯时的冬日天还没亮,紧阖的门窗里,香烛袅袅。殷栩生却没有动,他借着少有的光打量商聿。
商聿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像是扇子映在眼下行成一片浅浅的阴影。他的睡容是柔和的,眉眼之中还能看出昔日在北商时的凌厉气势。
商聿在殷栩生眼里从不是个好人,他也不会太相信他。但商聿好像认准了殷栩生,总是做出一些让殷栩生措不及防的事情,用那张和殷律相似的脸,乱他心扉。
他们面容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
殷栩生心里想着的是这个人,可他却在另一个人的床上。
手臂稍微抬起,殷栩生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他的眼中蓦然有些酸涩的情绪,折腾了大半夜的疲惫再度席卷而来,好在商聿清理的干净,身体还算轻松。
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昨日里的荒诞不过是他漫长统治岁月之中的调味。殷栩生揉了揉眉心,支起手臂缓慢起身,将散落了在床边的亵衣捡起套在身上,而后跨过商聿下了床。
他背对着商聿穿戴衣物,泛黄的铜镜中映出殷栩生昳丽的面容。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商聿依旧均匀地呼吸,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