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视线看向他,落下的视线如初雪般寒凉:“不用。”
殷德让见殷栩生面色不佳,佝偻着腰,对商聿好言相劝道:“距离南殷的祈福之日已不到五天,殷庙路途遥远,公子还是好好在皇宫内养病吧。若是病情反复了,难受的还是公子您哪……”
商聿只得轻轻放开了手。
殷栩生并没有回头,但他也能想到,商聿此时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
但殷栩生的脚步未顿,很快身形就融入了漫天大雪之中。
商聿扭头望向窗外缝隙。今年南殷的雪没完没了似的,一夜又一夜,一天又一天。怀里的汤婆已经不那么热了,商敛走上前来,轻声道:“殿下,换个汤婆吧。”
商聿却摇了摇头,硬撑着身子想要坐直些。
他刚挺起腰背,不等任何反应,就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视线好像出现了一瞬的失色,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一头栽下去后的意识迷蒙之中,他还能感觉到肩胛骨撞击到大理石地面的剧痛和冰凉。而后很快,他再次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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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德让侧着身子为殷栩生撑着伞,在这雪天缓步前行。
殷德让:“陛下,这路滑,您靠着奴,可千万别伤了您的千金龙体啊……”
“没事。”殷栩生说,“孤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是啊。”殷德让说,“上一次南殷有这么大的雪,还是……”
他的声音骤然停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殷德让立刻自掌自嘴,没有丝毫犹豫。
“没事,那一年确实是南殷这些年来有过的最大的雪了。”殷栩生望向祭祀庙堂的方向,“也不知道他在那边冷不冷。”
“陛下,您和律公子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律公子身子骨一向很好,就算是到了那边肯定也不会让您担心的。”殷德让感慨道,“若是律公子还在的话,定然能成为南殷流芳百世的大将军啊……”
“他最会照顾人。”殷栩生说,“若是没有他,孤在冷宫中恐怕……”
殷栩生的话还未说完,身后却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痛哭流涕的小太监。他见到殷栩生就立刻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喊:“陛下,商聿公子又晕倒了!”
殷栩生:“……怎么回事?”
小太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断断续续地说:“陛下刚走没多久,商聿公子就一下子栽倒在地上,然后又开始起高热……”
“你的意思是,商聿这新病是我带来的?”殷栩生唇色苍白,鼻尖却因寒冷而冻得通红。他本就不满商聿提出的各种要求,又因为刚将雨露期压制了下去,脾气也更加暴躁。
殷栩生的语气很沉静,却不亚于一记惊雷落在小太监耳畔,吓得他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
殷栩生生气的时候依然是冷静自持的。帝王的威严只在平静的对话和适当的质问之中,这些小太监不知道,殷德让却清楚的很。
若是小太监再说下去,恐怕项上人头就要不保。殷德让不想让年里的日子见太多红,于是好声劝慰道:“陛下,冷宫的奴才大都缺乏管教,这事奴立刻去办,您不必把注意力浪费在这等杂碎上。”
殷栩生看了殷德让一眼,没有说话。
殷德让立刻领会,招呼后面扛着龙辇的奴才们:“陛下起驾——”
殷栩生坐上龙辇,淡然离去。
“赶快去太医院请陈院判。”殷德让说,“告诉商聿公子,病了直接请陈院判,不必时时都来陛下这里通报,陛下对商聿公子并无他意。”
小太监接连磕头,声音颤抖:“是……”
直到快入夜,商聿才悠悠转醒。他卧靠在软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饮着药,脸色仍然是白的,相比较狱中又瘦了。
长久被浸泡在药香味之中的寝宫,哪怕开窗通风也仍散不去萦绕的草药香。商聿侧卧于床榻,问商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四更了。”商敛说。
“陛下……”
“陛下没有来过。”商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商敛打断,“殿下,先喝药吧。”
商聿:“……”
商敛刚将药端来,商聿就直接坐起,而后将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开来,刺激性的味道让空腹的干呕欲更加强烈。
商聿好不容易咽下了所有的汤药,才躺回床榻。商敛合上床帷幕帘,缓缓退出。
他刚走了没两步,只见夜幕下的庭院正中,殷栩生披着银白的雪狼皮大氅立于雪景之中。天幕是纯黑色的,映得他原本清浅的眸子幽深冷寂,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一丝涟漪。
商敛刚想行礼,殷栩生抬手制止。
宫殿的大门还没合上,殷栩生大步流星踏进。直到离商聿的床榻更近了时,才缓缓放轻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