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祁公祁婆的院子,夜晚不知何时已悄然降临,月亮爬上头顶,撒下满地清晖,小路上则是空无一人,唯有橘黄色的灯光从路两边的矮屋中透出来,泄露满室温馨。
披着冷白的月色,蕊丝走在空无一人的乡间小路上,行走之间只听到自己孤零零的脚步声。
祁公祁婆住的屋子并不远,离太微门的院子很近,但蕊丝却并没有回太微门,而是脚步一转,走向了不远处的稻田。
借着这明亮的月色,她脚步极快,只稍片刻,便走到了村子后面的一片麦田。
这是极其广阔的一片麦田,在沟子村村民的辛勤栽种下,个个硕果累累,长势极好。
月色幽幽,这一望无际的麦田看上去也蓝阴阴的,微风吹过,便枝叶相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颇为静人心田。
当然,如果仔细看的话,硕果累累是假的,枝叶相碰也是假的。
因为,此时的每一块麦田中,都有着几十上百的蝗虫,或在枝叶上,或在根茎处,啃的每株麦苗稀稀落落,枝残叶败。
蝗虫本没有声音,但如果成百上千的蝗虫一起啃噬,飞动,摩擦翅膀,便有了那种窸窸窣窣、静人心田的声音。
蕊丝看着这群密密麻麻的硕大的蝗虫,在月光下疯狂的不停歇的啃噬,不由得背后一阵发麻,像是看到了疯狂的末日。
仅仅一刻钟,一株麦子便能被啃的光秃秃,折倒在地。
以往的虫药或者法子,对这群蝗虫的杀伤力都大打折扣,最有效的方法还是一只只捉来,掐头去尾,物理杀死。
太微门众人平日里在一旁协助,也只是减弱了他们祸害农田的速度,却并无方法斩草除根。
蕊丝捏了一个小小的决,手指一挥,一只蝗虫便从麦苗上跌了下来,却也只有一只。因为这蝗虫隐藏在麦子间,法术稍有不慎便会伤到麦子。
她不停的捏决施法,手指越发酸痛,蝗虫却只掉下来几十只,和千万大军比起来,微不可计。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绝望感,沟子村要走自己故乡的老路了,饿殍遍野,邻里相食,千万张饥饿的口张向天空,口中空无一物。
而这片大陆,终究会被饥饿统治,万亿人也将会死于饥荒,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她全身战栗的背过身,足尖点地,半是跳跃半是飞起的向前奔去,似乎想把这场景远远甩在身后,身形远没有来时的镇静轻快。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脚步杂乱慌张的,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而心中,早就被记忆深处的恐惧与绝望给压垮。
要完了,大家都要完了。
但像是不死心一般的,她没有回院中,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奔向最近的一条河。
一如村长所言,还未到旱期的河流早已干涸了大半,露出了光秃秃的丑陋的河床,而仅剩的那些河水,如同小溪一般,继续流淌着硕大的河床上。
蕊丝的脸色更灰了,整个人如同蒙上了一层死气,她转过身,不再慌张逃跑,而是有气无力的,拖沓着步子往院中走。
大概半个时辰,又或者更久,她终于回到了院里。
院里静悄悄又黑漆漆的,师姐和师弟应该是在外面巡逻,师父的屋子里也没有一丝光亮,想必入睡已久,整个院落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中,安静的令人害怕。
终于,在这种黑暗无声的环境里,刚刚那种绝望、恐惧、慌张和害怕,再一次涌上了她的心头,压垮了她的神经,在她的大脑、身体和四肢里乱窜。
她感到极度的空虚和迷茫,整个人如同无根浮萍,即刻就要被风刮走,她慌乱焦灼又恐惧的内心,极需要一些东西来填满,让她安定下来。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于是她更加焦虑了,她抬起头痛苦的往向师父的房间,渴求一些安慰,可那里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她固执的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什么,但那黑漆漆的窗户里,始终毫无动静,一声不发,以死一般的沉默来回馈她。
最终,她终于泄气了。
面如死灰的转回头,然后回到自己放中,打开芥子囊,拿出了自己渴求又厌恶的那些东西。
肉,肉,肉,还有无尽的糕点、蜜饯、零嘴,她双手不停的拿着一个又一个放入口中,油脂香、蜜糖香、酥脆、软糯、甜蜜,这些一个又一个的食物,在她口中爆发出无上的魅力,让她感到愉悦又放松。
什么饥荒,不会有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更不会有人会饿死。
什么干旱,都是假的,指不定明天就下雨了呢。
她吃得越多,越感觉自己被填满,越感觉充实有力,什么恐惧害怕焦灼,统统都被挤出了脑袋,脑袋里只剩下了进食二字。
而她的思维,也在不断的进食中慢慢凝固、僵化,她停止了思考,停止了反复思虑那些灾荒,于是心中也不再慌乱焦虑,而是获得了宁静与安定。
蕊丝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心灵,也获得了久违的平和。
蕊丝决定继续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