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得将自家的田地典给族里。”不等石柏再问,他就自己接下去道:“若是田地也典完了,便只能典人了。”
也有那死活不肯典人的,据说都被拉去了后山,再也没人见过。
说完,吴楼便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他家中的成丁其实不算少,幼时,母亲和祖母力气虽小,但尚且还算能劳作。
但随着他年岁渐长,祖父祖母逐渐老迈,母亲又在生了妹妹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即使他已经开始学着父亲一起干活,但家里的状况还是越来越差。
吴楼心中虽然喜欢识字,但实在看不得家里为他这样劳作,因此七岁上时,几度和父亲说过,他不想再去族学,但父亲理都不理他。
后来妹妹大了,跟着一起进入族学,家里的负担肉眼可见比往年更重了许多。
看着祖父母日渐佝偻的身形,他便旧事重提,不愿再去族学,家里只需供妹妹一人便好。这一回,父亲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才哑着声量将事情同他完整说一遭。
那是他第一次见父亲红了眼,这个他心中无比高大的男人,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对他道:“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了……你还小不懂。就算是要我典了家业,我也是宁愿送你们兄妹俩去识字的。起码……最起码走出去不至于被人骗了去。”
也是这时,他才隐隐约约地知道,原来父亲另有打算。
从那以后,他不再提退学的话,但每到夜里都会跟着父亲,抹黑去自家田里劳作,天不亮又早早地出去。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终于还是在弟弟出生一个月后的一个夜里打破了。
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吴楼不清楚。
只看到祖父满身是血的被抬了回来,祖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母亲在一旁抱着弟弟妹妹声嘶力竭道:“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死了干净。”
父亲咬着牙出去了片刻,回来后只对母亲说了句:“这话以后不要再说,总归……总会有出路的。”
打那以后,父亲便不再耕地,白天日日跟着同村人出去,晚上回家后又日复一日地沉默。
就在吴楼以为,他们一家人今后大概也就只能如此活着的时候,父亲突然领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回来了。然后,他们一家人便带着早早收拾好的行囊,逃命般地从一条小路直奔向码头。
只是在逃命的路上,父亲板着脸同他们叮嘱:“这是咱们家唯一的活路了,你们记着,将来若是过得不好,只许怨我一个。”
再之后,他们便跟着石长老来到了无名岛。
无名岛的这几天,是吴楼自记事以来,过得最欢快的日子。
因此,他格外的珍惜。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吴楼仰起头,一个困扰了他好些年的问题脱口而出:“石长老,读书是好事吗?”
初入族学那日,学里的先生说,能够识字是他们天大的福分。
一开始,他也这么觉得。
可是渐渐的,他便不再这么认为了……但父亲却依旧坚持。
吴楼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害的人家破人亡的东西,怎么会是好事?
石柏不希望他因噎废食,同时也不想让他认为他们族里的族学,才是世间的常态。
斟酌了番才同他道:“读书能使人明理,这原是没有错的。但这世间总是不乏有那么一批人,为了一己之私,便轻而易举地将利之于民的善器变成兵不血刃的砍刀。”
吴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纵然他心思敏锐、年少老成,到底也只是个十岁的孩童。
这时,吴方刚好带着三个玩家来到了执事堂。
郎喝药三人因为没有系统地图,蒙头绕了许多弯路,若不是吴方刚好从执事堂东门出去,碰上从竹楼过来的三个人,只怕等上半天都等不来人。
好在吴方原就要去领他们几个,在问清三人的确是远方来的客人之后,便直接带着他们过来了。
秒司机他们心中本还欣喜这游戏的灵活性和贴心,正兴高采烈地跟在NPC身后进门,结果半只脚刚迈进门槛——
便看见玉石堆砌成的高台上首,视频里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正一脸和煦地揽着一个小豆丁,口中还不急不徐地说着“兵不血刃”“砍刀”等字眼……
三人的表情顿时裂开了。
这是他们不花钱就可以玩的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