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另一个族人都能出线,多这一块没有用。”梦生族长说道,“于是我就想到了你。”
“你要把它给我?为什么?”米莱狄问道。
“为什么不给?”他认真地反问道,“我要它有什么用?可我给你就不一样了。你万一真的成功出任高塔族长,这一块分数牌就算我投资的,我只要高塔家一条商路作回报就够。你要是没成功,哈,那你得答应我,一定要让罗更那小子好好难受难受。”
梦生族长好像也和米莱狄一样,想起了被拖入石廊的那一幕,浮起了隐约的怒气。“茶罗斯不懂怎么教儿子,老子就给他补一课。”
米莱狄万没料到,她在“绑架国王”里下意识多做的一手安排,竟然会在最关键一局游戏里演化出这样的后果。“我很感激,”她斟酌着答道,“只是我多得一块,并不能打击罗更我要从高塔家夺走分数牌,才能阻止罗更出线。”
梦生族长摆了摆手。“这么大事,你得有备才能无患,你要万一没抢到分数牌呢?你总得先确保自己出线吧。你有了三块牌子之后,你爱怎么夺他们的,那是你的事,我不管,我看戏。不过你得想清楚了,我能给你分数牌的机会恐怕只有眼下。”
“怎么?”米莱狄立刻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了?”
“罗更他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商量什么呢。”梦生族长撇了撇嘴,说:“要出去只能趁现在。身上戴着分数牌的那人,我让他在八号补给亭里等着了。”
若是能确定出线,就等于这一场被委员会和西涯度设计成捕鼠器的比赛,终于被她扳回来了一点点。
“行,分数牌我要了。”米莱狄一咬牙,下了决心。“但我没法出去。”
“你担心外头的观众?”梦生族长外表粗厚,心思倒快。“唔要不我让我侄子去另一头闹出点动静”
他能用的人多,吸引走观众注意力自然不难。二人简单商议几句,梦生族长看好了时候,正准备走,米莱狄忽然问道:“我的机关怎么样了?”
“挺惨,磕的都是伤痕,”梦生族长说,“由那小姑娘拿着呢,她的机关绕在你的手仗上,取不下来了。”
米莱狄一直没有放松“召唤”,从微粒层面响应的纠缠,自然不容易解开。
“他们还在退出点那一头吗?”米莱狄刚才扑入了离三角亭最近的石门,离退出点隔了半个大厅。
梦生族长点了点头。
在他走后,米莱狄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很快,一声轰然巨响就如约而至,叫她微微一激灵。她悄悄探头一扫,发现竟然连楼梯都塌裂了一块,惊叫声与人影交错,烟尘滚滚而起,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她趁机闪身滑出拱门,不消数秒,已跑近了八号补给亭。
亭里果然正站着一个梦生家选手,还在把玩桌上东西,米莱狄现身时,他惊了一跳,将手中机关放回了桌上那是一尊女神雕像式的机关,双臂之间环绕着阿尔卡纳乐章,好像可以重演传说中女神召唤生命海浪的仪式。委员会提供的大多是无用之物,这一个也是好玩多于实用。
见三角亭内外确实只有他们两人,米莱狄才走了进去。
“就这个牌子,”梦生家选手好像怕让人发现,马上侧过身不看她,小声说:“你假装趁我不注意抢走”
他稍抬起胳膊,亮出身侧的白色分数牌。
向他一步步走去的米莱狄,感觉在那一块摇摇晃晃的分数牌感召下,时间好像都被搅散了。
一切都发生得轻柔而安静:她走近桌边,手伸向梦生族人的腰间。
女神雕像抬起了双臂之间的阿尔卡纳乐章。
米莱狄的手才走了一半的路。
阿尔卡纳乐章舒展出去,滑上了米莱狄腰间的分数牌。
当腰间分数牌微微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的那一刻,明悟将她的脑海照得一片雪亮陷阱。
米莱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在那几分之一秒的空隙中完成思考、下定决断的。
此时任何其他的反应,都会造成她失去一块分数牌的结果,她的路只有一条。
米莱狄连眼珠也没有转一下,任那女神雕像抓紧了她的分数牌,重重一拽与此同时,她手上蓦然加速,如苍鹰扑下天空一般,在那梦生族人退出一步之前,就牢牢抓住了他的腰带。
米莱狄的分数牌,与那梦生族人的分数牌,几乎是同一时间脱离系扣的。
直到这时,那梦生族人才发出了一声惊呼,踉跄着匆匆跑了米莱狄一转头,正好看见那女神雕像直直向后飞去从两个三角亭之外,娜娃从骨梁上一跃而下,一把抓住了女神雕像。
原本属于米莱狄的分数牌一入手,她就扔掉了雕像娜娃左手还握着“命运的捉弄”,手杖上像环蛇一般死死缠绕着那条缎带机关。
“你怎么”娜娃一眼扫到米莱狄手中分数牌,面上浮起了惊色。
在真正图穷匕见的时刻,所有的不安、紧张反而都像退潮一样,干干净净地离开了米莱狄。世界好像变成了一局王棋棋盘,她落在这一格上,她自然就知道了对方的下一步是什么。
又是西涯度出手干预了吧?
只有处刑人家族,才能让确实对罗更怀怒于心的梦生族长答应参与进来。梦生族长引她入了套,罗更等人一定就在附近。
“嘘,”米莱狄轻轻地对娜娃说:“别叫。”
她说话时,敲了一下手上指环。缎带机关像死蛇似的,忽然从手杖上松脱滑落下来,娜娃一惊,果然急忙伸手去捞自己的机关。
在那一瞬间,米莱狄已扑了出去。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命运的捉弄。
可娜娃就不一样了,在同一时间,她既想去捉住缎带机关,又惦记着闪避米莱狄,双手还被手仗与刚夺来的分数牌占着,甚至连脚下都才刚刚站稳而已在短暂的混乱中,直到手杖被米莱狄一把抽走了,娜娃才惊叫一声,想起来要叫人:“罗更哥哥!”
米莱狄仿佛没听见。“命运的捉弄”终于重新回到了她手上,尽管正如梦生族长所说,它身上已伤痕累累但它终究回来了,它仍能起作用。
随着它一挥,缎带机关就温顺地服从了她的召唤,蛇一样从娜娃脚边一闪而过,迅速游走了。与此同时,附近三角亭之间果然也冲出了二人一机关其中金红色头发那个人影,尤其火热迫切、孤注一掷。
“想要回缎带吗?”
米莱狄对冲来的埋伏一眼也不看,盯着娜娃说:“去抓吧,在我操纵它撞上墙壁之前。”
娜娃登时明白过来,米莱狄是为了把她引走但是她什么也来不及说了,紧追着缎带冲了出去。
米莱狄这才感觉到后背上滑下了一道冷汗。当余光中有人扑来时,她急忙拽过桌子一掀,拦住了对方,再一定睛,发现自己被围住了:罗更、栗唯、与那“卉”字形机关。
在即将吞下猎物的强烈情绪中,罗更此刻明亮而蓬勃,他的目光转到哪儿,哪儿就好像熊熊生出了火光。
他看了“命运的捉弄”一眼,意识到米莱狄手上还有一块分数牌,忽然皱起了眉毛,兴奋消去了几分:“你没上当?”
“不,娜娃抢走了我的牌子,”米莱狄飞快地说,“我这一块是从梦生族人身上拿的。让你失望了,我仍旧是四十分。”
罗更一怔清清楚楚地,一片疑云急速笼住了他的面孔。
米莱狄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三人要对我合围,你却要让她退出了?”
“退出?”栗唯喃喃地一转头,似乎看见了娜娃的影子,顿时睁圆了眼睛。“她怎么往退出点跑娜娃,回来!”
但是此刻的大厅里,好像所有人都在说话,困惑与议论在穹顶之下隆隆地震荡成一团混乱。一旦跑远了,哪儿还听得见?
娜娃身上有了六十分,却没有按照计划合击米莱狄,反而一个人冲向了退出点加上高塔家已有米莱狄这一个前车之鉴,浓重阴影可谓呼之欲出罗更的疑心被挑拨得颤颤作响,连米莱狄也顾不得了,喝令栗唯道:“你去拦住她!”
栗唯身上一块分数牌也没有,米莱狄又是一根不好啃的骨头。万一娜娃真退出了,罗更又没抢到米莱狄的分数牌,那么他等于两头落空了他怎么可能冒这个险呢?
“可是”栗唯朝米莱狄投去一眼。
“快去!”
当栗唯拔腿就跑时,早有预备的米莱狄扭身一转,几乎是贴着他,从打开的空隙里扑了出去。
又一次,她从绝境中找到了头发那么细的一丝天光。
罗更与机关紧紧地跟了上来,但米莱狄清楚,他现在的阵脚已经乱了。
当她半途一回头,反而突然扑向了罗更时,罗更蓦然一惊,似乎没料到猎物反咬他的“卉”字机关急忙拦住了她,他自己稍一犹豫,却放弃了米莱狄,笔直冲向了娜娃二人。
米莱狄转至机关身后,机关却没了下一步反应,因为它的主人已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罗更哥哥?”娜娃似乎很吃惊:“你们怎么出来了?”
“同样的话,我倒是想问你,”罗更沉沉地说,“你准备去哪儿?”
“不是,是我的缎带”娜娃一抬头,却发现缎带机关正瘫软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罗更低头从娜娃身上一扫,笑了。“分数牌都已经挂在身上了?”
娜娃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不对劲。“不,因为我”
“你如果没二心,就把手抬高,我要拿分数牌了。”罗更打断她,戒备地命令道。
他果然够小心,想到自己在靠近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可能会来抓自己的分数牌。
“诶,好、好,”娜娃意识到了危险一样,忙举起双臂,说:“我真没有那个意思,罗更哥哥”
在那一刻,远处的缎带像一条真正的蛇一样,忽然昂起了头。
罗更的精神都专注在娜娃身上,栗唯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当缎带蓦然从罗更身后直直扑向他的时候,栗唯爆发出了一胜断喝,一肩膀撞开了罗更,一起跌倒在了地上罗更的分数牌当啷啷掉落地上的声音,一时间清脆响亮。
就在这时,米莱狄像一只从海面上疾掠而过的信天翁般扑了出来她没有扑向面色煞白的罗更,却反而从娜娃腰间狠狠地拽下了一只分数牌。
六十分了!
米莱狄一击得手,心跳如鼓,拔腿冲向了退出点。
此时退出点旁边,相安无事地围站了好几个人,看起来都是不愿意蹚高塔家的混水,时间一到就要出线的。那骗了她入套的梦生族长刚刚登记退出,腰间已经没了分数牌听见后方脚步声,他一转头,登时脸都白了几分,一边往旁边退去,一边朝楼上喊道:“她、她过来了!”
他在跟谁喊话?
米莱狄顺着梦生族长的目光一抬头,看见了二楼一身灰黑的西涯度。
西涯度却没看她,反而向大厅另一边点了点头。
就好像在发号施令一样。
米莱狄抽空扭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黑发少女朝自己转过了目光,紧接着,拔腿就朝她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