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要不高兴了。
除了被抓之外,他让罗更阵营获胜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走廊上站到超时,然后做陈述时说一句“我就是国王”。接下来再演一场抢羽毛的戏,不用两分钟,游戏就能结束了——可如今,一切都被米莱狄打乱了。
“这,你拔羽毛,不能算是外塔的……”一个男工作人员说。
“但他羽毛被拔,”米莱狄将羽毛交给他,“按照规则,你该把他带回大本营里去了吧?”
“是、是的……”
“你对如何利用规则,还真有一套。”当西涯度走过米莱狄身边时,他轻轻地说道。“你只是暂时多苟延残喘了一会儿,你也知道吧?”
“你说了什么,才让族长们同意你出来?”米莱狄低声问道。
“你就不需要关心了。”西涯度走之前,扔下了一句:“下一次,你就没法故技重施了。”
米莱狄咬着嘴唇,没出声,随着工作人员走进了外塔阵营。
按照顺序,会期家弟弟需要首先作出回答,其次才是米莱狄三人的陈述。
罗更一向气度亲和,此时拍了拍会期家弟弟的肩膀,笑着说:“大家同台竞赛而已,你别怪学长,等赛后我再给你赔罪。”
会期家弟弟果然有点不好意思,说:“哪里,我明白的……”
“司笛是国王吗?”罗更的下一句话顺滑自然得好像拉家常。
会期家弟弟一愣。
罗更第一个确认的对象不是西涯度也不是茉莉安,而是三个阿尔卡纳大学毕业生中,存在感最低的司笛——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正因为司笛存在感最低,才会第一个被确认。
“不、不是。”
“没猜中啊,”罗更微微皱了皱眉,叹息似的说:“还好,只剩两个人了。”
“请回你的大本营,”工作人员把羽毛重新装回会期家弟弟身上,说道。
接下来的三句陈述,罗更显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他自己就钻了规则的漏洞,知道陈述可以毫无意义。
工作人员示意后,米莱狄说:“国王的早餐一般配红茶。”
外塔选手中有人哼了一声。
“国王曾经留过长发。”茉莉安说。
“我们国王也不喜欢吃酸的。”另一个己塔女选手说。
“学我们啊,”不知是谁咕哝着说,“都是废话……”
罗更本已准备从她们身边走开了,闻言却忽然脚下急急一顿,鞋底甚至摩擦着地板发出了“吱”的一声响。
他慢慢转过头,看了一眼米莱狄,眼睛里亮得仿佛要噬人。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他的唇齿之间浮起轻散的声气,淡得还不及让人听清,就消失了。
罗更的笑容越来越清晰了。他伸出一只手,栗唯立刻将一台机关递了上去。会期家弟弟刚一走,他就打了个呼哨——五六个外塔阵营选手顿时动了,将三个己塔选手都围在了中央。
“米莱狄,”他慢慢说,“我不得不说,你勇气可嘉。”
米莱狄能感觉到身边两个女孩生出了不安。
“你这一次进攻,恐怕目的是为了要让我对于谁是国王产生误会,阻止我们继续找到国王吧?”他笑着说:“你在走廊上百般做戏,真是辛苦你了。可惜啊,你犯了一个大错。”
心脏撞得她手脚发麻,米莱狄却木着一张脸,说:“噢?”
“被拔掉羽毛的人,必须先回一次大本营。可是因为超时进入敌方阵营作陈述的人,在陈述过后,却是不受保护的呀。你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盲点吧?我们每一个去做陈述的人,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是我对你的测试,对于结果,我很满意。”
罗更爽朗地笑了起来,光跳跃在眉梢眼角;随即,他向茉莉安抬了抬下巴:“抓住她。”
下一刻,时间好像为米莱狄放缓了流速。
她清楚地看见茉莉安一惊,在纷纷朝她落下的机关与手臂之下,打开了爬墙虎;藤蔓叶片急速舒展开,却没法为她抵住抓来的手;那根羽毛惊恐着,搅动着四周人的呼吸和眼神。
他们只盯着茉莉安,那也是自然的,毕竟米莱狄精心设计了一个哑谜,希望罗更能破解出它的答案,而答案就是茉莉安。
还好,罗更没让她失望。
她微微一猫腰,起身时顺势往外滑了一步,恰好就从两人之间轻轻迈了出去。
罗更误会了一点。
米莱狄其实早就发现,作完陈述的选手不受保护了;但她一直假装没发现,只按兵不动——因为“不受保护”,就意味着陈述后的选手,同样有资格夺取羽毛。
米莱狄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两点:一,进入外塔阵营;二,让罗更误以为茉莉安才是国王。
娜娃不愧是外塔阵营中眼力最好的,第一个叫了起来:“米莱狄跑了,那边!”
顿时有人拔腿就追,但才刚一迈步,地上爬墙虎的枝枝蔓蔓却忽然微微一转,原本供人踩踏的叶子,如今却把外塔选手给绊得吃了个马趴。
“我可没碰他,”茉莉安的羽毛早被夺了,坐在爬墙虎之间气喘吁吁地说:“是他踩着我机关了。”
被她拦了这么短短片刻,外塔选手就已经来不及了:米莱狄的速度一向极快,此时欺近了目标身边,伸手轻轻握住了对方颈后的羽毛;对方直到这时,好像才意识到她的目标是自己,眼里尽是不敢置信。
身后蓦然爆发起罗更的怒吼:“米莱狄!”
米莱狄充耳不闻,手上一用力,羽毛就脱离了衣领扣;麦芽惊叫一声,反手摸了摸,才终于确信了似的,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拔我的羽毛做什么?”
仅仅是说这么一句话,她的脸就快涨成番茄色了。
米莱狄微微一笑,转过身,隔了小半个大厅,看着罗更、各个族长、茉莉安……终于对工作人员说:“我要鉴定。”
“别、别浪费你的机会了,”麦芽憋着气似的,挤出了一句话:“我、我不是……那个,唉。”
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罗更冷笑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羽毛。“想鉴定也得按顺序。我们先夺得了羽毛,我们先鉴定——”
“那个……茉莉安选手不是国王。”一旁的工作人员干巴巴地说。
罗更静了一静。他慢慢地扭过脖子,看了一眼那工作人员,又慢慢扭过脖子,看着米莱狄,仿佛十分茫然。“什么?”
“你对每个人都亲切大度,但实际上你谁也不相信,是不是?”
米莱狄一歪头,说:“你看见我在走廊上保护茉莉安,觉得我在做戏,故意误导你她是国王,没错。你看见我与西涯度意见不合,在走廊上闹出那样一幕,是不是也怀疑过我们在演戏?所以你第一个才会确认根本没露过面的司笛。”
罗更直直地盯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西涯度可是操碎了心要帮你啊。他应该也没想到,他为了帮你和我产生的争端,却反而让你以为那是为了遮掩茉莉安而做的戏了……”米莱狄毫无笑意地勾了一下嘴角。“我设计了三句陈述,想让你以为茉莉安才是国王……你想必也很清楚自己是怎么上当的吧?”
罗更的面孔,从下巴开始微微地扭曲了一点。他脸上有的地方紧缩着,有的地方灼烧着,有的地方沉沉压着,米莱狄从不知道,原来人脸还能这样各自为政。
“是‘国王曾经留过长发’?”从米莱狄身后传来了麦芽小小的声音。
没错。
在罗更看来,国王嫌疑人只剩下西涯度和茉莉安;其中西涯度现在是短发,茉莉安是长发。乍一看,这句话是在说西涯度——可是这也太明显了。罗更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不多想一步呢?
“‘曾经’留过长发,不能保证这个人今天就一定是短发,对不对?”米莱狄淡淡地说,“你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认为,我是想通过这句陈述误导你,让你以为西涯度才是国王。”
此外,还有一个更模糊、完全是作用于直觉的暗示——“我们国王也不喜欢吃酸”。
罗更阵营的国王是个女性,她不喜欢吃酸。在罗更认为对方国王很有可能也是身为女性的茉莉安时,他又听见对方国王“也”不喜欢吃酸,这明明与性别毫无关系的一点,就有可能变作一个佐证,反而进一步证明了对方国王是个女人。
只有第一句陈述“国王的早餐配红茶”是真正无用的陈述,只是为了放松对方戒备,产生“他们果然也这么干了”的心理。
“聪明反被聪明误,应该是指你自己。”米莱狄叹了口气,“你们阵营的人说的无用陈述,却给了我启发,成了我破局的关键。”
“可你怎么知道我是——”麦芽这句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自己吞了回去。
米莱狄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在热身赛的时候和我说过,你爱看冒险小说,尤其是芬妮冒险记……那些关于你的无用陈述里,恰好就有这一句。”
茉莉安和另一个己塔选手,在愣了一愣之后,都不由自主地放声大笑起来。
有的外塔选手一把扔掉了机关;有的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有的也发起了笑……只有罗更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在栗唯和娜娃谨慎的低声劝说下,也没能化开一丝。
结果已经有了。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宣布道:“己塔米莱狄选手,成功抓获外塔国王麦芽,本次比赛,己、己塔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