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塔阵营开局失利,泄露了国王讯息,却一无所获。
原本漫不经心的己塔选手们,都警觉起来了。谁也没想到,往年好说好商量就能走完一遍的比赛,如今才开始三分钟,已有人挂彩见血。
短暂商议后,石廊门口迅速拉开了一条五人的防守线,正好每人都装备了一件机关。另外五人则负担上了更重要,也更危险的任务:他们要想办法进入外塔,寻找对方国王。
除了真正的国王西涯度之外,最后四个男女假装是国王,同样负责在后方“被保护”,用于混淆视听——或者说,这是米莱狄告诉他们的借口。
真正的理由是,这四人都属于寒星和长歌家族,在与他们本族竞争的时候,实在令人放心不下,还是找个借口远远支开的好。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也愿意避嫌,因此倒成了游戏里最清闲无事的人。
大概是双方都考虑到对面布上了防守,谁也不愿意先被抓,开赛后好一会儿过去了,一切都绷在空气里,连一丝搅乱蛛丝的动静也没有。
自打外塔选手们走了,会期族长面色就很不好看。
“高塔家那小子,”他在与其他几个族长说话时,声音轻得叫人快要听不清,“肯定是作出许诺了。高塔家有几条路线,利润相当好……”
当时米莱狄离他们仅有几步远,竖着耳朵听了个大概,不由心想,怪不得。
刚才外塔选手那么拼命,好像人人都与罗更共命运一样,原来是因为罗更用高塔家的生意做出了承诺……一边的人为巨额利益驱使,另一边的人还以为商量商量就行,难怪一上来就吃了个亏。
只不过,罗更犯了一个错。
罗更不应该花钱买他阵营的胜利,他应该花钱买敌对阵营的失败。
试炼赛关系太大,己塔阵营的族长们自然不肯拿身家权位冒风险,成全对面的人赚钱;尤其是被突然袭击后,受冒犯的族长们心中都存了火气,更不愿意配合了。
如果他买通己塔阵营的族长们,令他们心甘情愿放弃这一局,米莱狄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使?当然,她也必须承认,收买己塔族长的困难度更大一些。
要是没有刚才米莱狄那一番话,己塔族长们缺少斗志,被这么一逼迫,或许也就认了,罗更事后再向他们道歉赔礼,总能挽回得了;可他一定没想到,米莱狄如今也給了己塔族长一个尽力赢赛的理由——就算这个理由不算百分之百牢靠,却足够让她施展手脚了。
“这样僵着不是办法,”首先开口的,是大腹便便的梦生族长。他负责防守,都有点让人不放心。“谁对身手有自信的,过去打探打探情况?”
“可是,”流沙族长皱着眉头说,“万一被抓住,又要泄露消息……”
“在我们有所行动之前,”米莱狄提议道,“我们应该先备好一套战略。”
尽管几个族长的年纪辈分、财势地位都比她高得多,但世上事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如果你丝毫不觉得自己低人一头,相应地也表现得不卑不亢,那么对方也会不自觉地将你当作平级对待。
更何况,米莱狄代表的可远远不止是“平等”,她代表的是一股冲击旧秩序的力量。
几个族长对待她时,或许戒备有之,或许绥靖有之,却丝毫没有轻慢。
“你有什么办法?”会期族长问道。
“我刚才思考过。”米莱狄环视一圈,指着一个女选手脚边的机关说:“这是‘爬墙虎’的变种机关之一,能助人登墙,有了它,我们就有了第一个作战办法。”
接下来,她又挑出了第二件机关:“双方的僵持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总有一边会先派出敢死队。罗更那边优势大,先攻的可能性较高,等他们派出人时,我们就可以用上它了。”
“可它只是一个伸缩臂机关,”拿着它的男选手咕哝着说,“是建筑工地上拿取重物时用的。而且这一台还被改造缩小了,你看,现在它的‘手’就是一个套环,能有什么战力?”
“一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米莱狄一笑,说:“还有一点,我们最好能推断出被他们抢走的字条上,写的是什么提示。”
她刚才试探着问过工作人员,不出意料,工作人员果然不肯说。
“为什么?”会期家弟弟问道。他的身手远比头脑好,虽然思考慢人一步,刚才防守字条时却出了不少力。
“你自己想想,”会期家族长斥道,“锻炼一下思维能力。”
“你打算怎么推断出来?”西涯度忽然问道。他一直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像是角落里的影子,有时连米莱狄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但他只要一开口,却叫人觉得仿佛是航行时忽然被厚雾笼住了前路,总叫人隐隐生出几分心惊。
“就交给我吧,”米莱狄保持着面色平静,说。
趁着双方还在僵持,她简要迅速地将几个主意都給众人讲了一遍,获得了几个族长同意——不得不说,他们效率不低,短短几分钟里,不仅把作战计划讲清楚了,还分配好了战术位置。
但是外塔阵营动作更快。
当众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作战计划上时,谁也没留意石廊上细微的窸窸窣窣声。连一边听作战计划,一边时不时会看石廊几眼的防守人员,也都没发现,有一个身材瘦小的棕色皮肤选手,正猫着腰、曲着腿,轻手轻脚地摸进了大厅门口。
他身体实在太灵活了,行走时就像一片伏在地上的影子;要不是一个女孩恰好蹲下去系鞋带,跟他在树林般的小腿之间打了个照面,惊叫了一声,恐怕己塔阵营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会被他给夺走一根羽毛。
“抓住他,”梦生族长怒喊道,“竟敢偷袭!”
棕皮肤一见行动败露,倒也痛快,马上放弃了偷袭企图,转身就要重新扑进石廊——会期家的弟弟却抢先他一步,用后背堵住石廊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把羽毛留下来吧!”
有人张手就朝棕皮肤选手背上抓去,但他灵活得好像浑身关节都上了油、能自由扭转一样,斜斜一拧腰,从旁边滑脱了出去。
己塔选手都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一时间大厅里人人都在呼喝怒骂,追逐拦截,可那棕皮肤选手左避右闪,简直滑不溜手——米莱狄对那棕皮肤选手看也不看,一把抓住拿着爬墙虎的女孩,喝令道:“上去!”
“现在?”
那女选手的目光与米莱狄一触,不敢再问,立即按照作战计划打开了爬墙虎。爬墙虎枝枝蔓蔓的藤节只花了数秒,就遍布了一大片墙壁;那女孩如同灵猴一样,踩着“叶片”,可以攀在墙上随意游走挪移。
会期家弟弟伸展双臂,牢牢地拦住了石廊口,那棕皮肤选手几次要往外冲,都因为有了这个拦路虎而不得不放弃,很快就被重新逼进了大厅。
“有我堵在这儿,你肯定跑不出去——”
他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米莱狄一声呼哨打断了;他一抬头,正好赶上了她落地有声的两个字:“过来!”
“可是,”会期家弟弟虽然一脸不解,但脚下依然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我一走开就没人拦石廊了……”
这一瞬间看在其他人眼里,似乎只是一团你追我赶的混乱罢了。
但在米莱狄眼里,却觉得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脉络、起伏与节奏;她只需要调拨操纵一点点,乐队就会奏出下一个她想要听见的音符。
比如当会期家弟弟朝她走来时,操作爬墙虎的女孩也已经按照她的指示,恰好“走”到了石廊门口上方的墙壁。
会期家弟弟自己丝毫没发现,他的脚步刚一离开石廊门口,他的后背羽毛就以寸厘之差,错开了从身后石廊中伸出来的一只手。
米莱狄像乐队指挥一样伸出手,止住他的步伐:“停下。”
会期家弟弟茫然但顺从地停了下来。
外塔选手从走廊上过来,最起码也要四十秒;更何况来人刻意放轻了脚步,耗时一定更长了。
眼看马上要成功夺得羽毛时,那羽毛却不多不少地往前走了三四步,恰好在一臂之外又停了下来——不管是羽毛的诱惑,还是走廊的时限,都意味着那人只能作出一个选择。
藏在走廊里的外塔选手,借着会期家弟弟背影的遮挡,悄悄地走进了大厅,伸出手,去抓前方颤颤巍巍的那根羽毛。
同一时间,从他头上的空气里,也悄悄伸下来了一只手。
长安人的那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很形象的;只是它漏了一点,那螳螂在反应过来时,还会发出一声惊叫——“什、什么东西?是谁?”
他的惊叫把整个己塔大厅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等那外塔选手终于反应过来,反手在脖子上一摸,还来不及出声,工作人员就作出了判断:“羽毛被夺走,你被抓住了,请到我这里来!”
“怎、怎么回事,谁……”那选手原地转了一圈,才想起抬头看。
那个踩着爬墙虎的女孩,一手抓住机关,一手晃了晃长羽毛,在半空中冲他一笑:“谢谢惠顾。”
“攻势还没结束,”米莱狄扬声喊道,“各就各位,他们肯定还有后招!”
棕皮肤选手只是一个诱饵,他的身手如此灵活迅捷,正好适合用来搅乱己塔的布防——这一点,米莱狄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
外塔以为他们陷入了混乱,想趁机拿走堵门选手的羽毛,米莱狄便也以会期家弟弟为诱饵,反而抓住了下一个来袭击的外塔选手。但是外塔冒险放了两个选手来冲锋,他们的攻势肯定不会这样简单。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当己塔众选手还在忙着理清形势、来来去去的时候,从石廊中响起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