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令华也认为,河北正在酝酿中的剧变,或许会比预料中来得更早,希望刘益守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
这些日子刘益守便在反复琢磨,河北世家如今跟高欢已经闹掰到什么程度了。高欢的安静,也令人疑惑。
冯令华信中说的这件事,要说复杂,背后的博弈确实很复杂,目前都没有定论。
但要说简单,事情本身却又非常简单。
还是出在河北“坞堡之王”赵郡李氏这里。
当初,因为政治上的需要,赵郡李氏将名声被高澄拖累了的李昌仪,嫁给了“高欢之子”高浪,算是维持着最基本的依附关系。
二人小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可是前段时间,赵郡李氏突然强迫二者“和离”,并想带走李昌仪以试探高欢的态度。
只要高欢点头,那和离的事情就会变成真的,赵郡李氏也会根据这件事的结果,来判断高欢及他麾下势力的实力与态度。
没想到,本以为会激烈反对的高欢,居然轻而易举的答应了这件非常打脸的事情!
哪怕高浪不是他亲生儿子,现在也是霸府的世子啊!岂能被娘家人随便一逼迫就和离?
所有人都不知道高欢究竟是怎么想的!连娄昭君都觉得是奇耻大辱的事情,高欢居然无动于衷。
于是赵郡李氏一脚踩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本以为高欢会严词拒绝的!这种情况,跟婚姻中喜欢靠闹离婚逼迫丈夫让步的闹腾女有一比。
原以为丈夫会让步,结果对方居然同意离婚,妻子反倒是下不来台。
如今李昌仪被家里人硬着头皮带回了赵郡,李氏内部对于如何安排她,有两条非常阴险,指向性也非常明确的路子。
第一种办法,是将李昌仪嫁给高乾的弟弟高慎,以此来恶心高欢,并造成赵郡李氏实质性的与高欢势力切割与脱离!
这种事情自春秋时期开始,就屡见不鲜。说白了,就是重新站队!并对外传达一个强烈的信号!
第二种办法就更绝了,废物利用一样将其扔到刘益守这里,然后不管不问。
总之,只要是不断试探出高欢的底线在哪里就行了。如今河北局势如此诡谲,高欢居然都沉得住气,老实说,河北世家们都有点心里没底。
只是由于李希宗一脉已经在刘益守身上下了重注,李祖猗听说都要临盆了,因此第二种办法根本没能通过李氏内部的讨论。
于是李昌仪她与李希宗不是一脉就被拿去试探渤海高氏兄弟的诚意了。
很显然,高慎若是能捏着鼻子接受这桩婚事,把李昌仪这双破鞋好好穿脚上,那么河北世家信都起兵的事情,几乎就成了一大半!与二崔、范阳卢这种偏诗书传家的世家不同,赵郡李氏更像是土豪,其部曲、丁口、土地在河北首屈一指。
当初葛荣数十万人都没有攻破赵郡李氏的坞堡群,若是有坞堡之王的加入,高敖曹掀翻高欢的成功率会大很多!赵郡李氏的态度,会极大影响其他大世家的态度。
当然了,如果高乾拒绝这件事,那么只怕李氏还要想办法继续骑墙。至于是采取怎样的骑墙方法,冯令华是不知道的,也没有下注的资格,如今长乐冯氏已经衰弱到二等世家,已经没有资格参与这一类的大场面了。
她只是在信中客观分析这件看起来不算起眼的“小事”。
冯令华迟早会知道李祖娥已经被送到建康,那么到时候她绝对看得出来,赵郡李氏已经铁了心的要从高欢这边跳车,并且跟高敖曹那帮人联合起来搞事情,而且还下重注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两头下注,分散风险。为什么会有类似的事情,看看河北的政局,也就不难理解了。
刘益守让于谨在黄河北岸广撒游骑,多派遣斥候深入河北腹地探查军情,企图从各种消息中抓住一点蛛丝马迹,那或许就是高欢的真实意图。
……
“轰隆!”
晚春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密,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在水坑中溅出一朵又一朵浪花。
此刻虽然是白天,但天色也非常暗澹。
霸府的书房里,高欢一脸沉静听着厍狄干的汇报,面色越来越阴沉。
“冀州兵马调度频繁,高乾等人,似乎在准备大事。”
厍狄干沉声说道。
“咳咳咳!我明白,这霸府的消息,瞒不过那些人。”
高欢勐的咳嗽了几声,用手绢捂住嘴,拿下来的时候,上面都是血。
“主公!”
厍狄干急了,连忙将桌桉上的水递了过去。
霸府里有河北世家的探子,高欢的身体状况,自然是瞒不过某些人。对此高欢也明白,实际上他也是在装病。
确实生病了,只是没有那么严重。
“主公,为今之计如何?”
厍狄干有些担忧的问道。
河北之地,原本就不是高欢的,是当初李元忠迎高欢入河北,高欢才能入河北。
现在,河北世家起了别的心思,不希望高欢在河北了。可是天下之大,又有哪里可以去呢?
“我没事,马上准备对冀州用兵。再晚,我怕我就不能骑马了。”
高欢恨恨的一锤桌桉,碗中的水洒落得到处都是。
“今日我与内子好好商议一番,此事刻不容缓了。你先去整军,先将兵马调度到荡阴,作出要攻打枋头的姿态。高敖曹等人见了,一定不甘寂寞的。”
高欢嘿嘿冷笑道,眼中杀意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