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搬去鼓街东后的新铺子虽开得低调,但胜在吃食新奇,隔三差五还多得是应季时鲜,老板娘人也爽利豁达,生意做得自然顺遂。
秋斓闲时除过琢磨些新吃食,也放了心思在药膳上。
眼见得沈昭日渐不再嗜睡,她心里其实总归是高兴占多些。
这日一早,秋斓让满庆儿找了些玫瑰来扒拉在院角里种下,临近正午忙完,方才发觉沈昭是醒了。
秋斓见沈昭穿件窃蓝色缎面直身,髻上簪只铜梁冠,沉静娴稳,尔雅斯文。
可惜气色还是略显不足,只能一声不吭地坐在屋廊下瞧着她看,不由得生出着无奈。
于是她忙拍了拍手,笑吟吟走过去蹲在病美人沈昭身边:“你什么时候醒的?坐久了?”
沈昭唇角微弯,漫不经心地浅声道:“不久,我不过是来外头吹吹风。”
秋斓又瞧了瞧,这才径直伸手,想把沈昭怀里放着的书抽走。
沈昭下意识想捏住,却被秋斓轻轻拍了下手背:“手才刚有点起色,你还敢一直用劲捏着这么厚一本书?”
“诚心不想让手好是不是?以后想当小左撇子?”
沈昭眯了眯眼。
他向来最厌别人自作主张对他指手画脚。
于是他不自觉来了阵恼意,登时眉头一皱撇着嘴角:“嘶……”
秋斓见状,误以为那轻轻一下又拍得沈昭疼痛难忍。
她只觉得心里顿时涌起一千个心疼一万个后悔,连忙替沈昭轻揉几下:“又疼了?”
她勾着脑袋满声自责道:“我也真是的,明知道你手上有伤,偏还拍你的右手。”
“你别动,我帮你揉揉。”
沈昭看着她小心翼翼又专注的神情,终于还是侧过脸去,将满身的戾气化成一声轻飘飘的嗤笑。
秋斓听着这动静仰仰头:“还疼吗?”
见沈昭不置可否,她又朝前探身子,仔细打量着沈昭的表情:“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是堂堂的世子爷,大人大量,不要这么小气嘛。”
沈昭仍旧不理不睬。
秋斓这才试探着慢慢把书塞回沈昭怀里:“喏,你的书还给你,还给你还不行?”
“你不要拉着张脸,都不好看了。”
“你干嘛瞪我?我有说错?本来就不好看嘛,我说的都是……”
话音未落,沈昭终于被叭叭得忍无可忍。
他像先前似的伸手捏住秋斓的脸颊,稍稍用劲在秋斓脸上扯了扯:“我好不好看无妨,只要你好看就够了。”
秋斓微微怔着眨眨眼,沉默片刻之后忽然笑问道:“你在夸我吗?”
沈昭差些被气笑,索性松开秋斓,把脸转向另一边,背对着秋斓沉声道:“我在说梦话。”
秋斓便也绕着椅子转了半圈,又凑到沈昭面前:“那你再说两句听听?”
“阿昭人又好看,说梦话又好听,要是肯把伤养足了多好呀。”
沈昭冷笑:“别叫我阿昭。”
“为什么?”
沈昭沉着声:“因为我是你大爷。”
秋斓闻言默了默,忽又有些新发现:“你气色虽不大好,如今说话却不再咳了。”
“我觉着你病似是好了不少,却又觉得一点没好,真真奇怪。”
沈昭勾唇不言,只笑着睨秋斓。
秋斓起身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着宏毅朝廊下走过来,给沈昭毕恭毕敬拱拱手。
“爷,夫人,杨先生来了。”
秋斓一脸疑惑地瞧着宏毅:“是哪位杨先生?”
宏毅便笑着解释:“杨先生是先前边军的老军医,救死扶伤医术高明,能跟阎王抢死人的。”
“他如今人在京中,还念着旧,故而时不时过些日子来给爷瞧瞧病。”
沈昭不紧不慢:“让老头儿进来。”
宏毅领了命,转身朝外走。
秋斓心知眼下正是沈昭落魄的时候,这种肯雪中送炭的必然都是好人。
她便望望正午艳阳,自言自语道:“这老先生来的巧,正是午饭时候。”
她又朝沈昭笑笑:“你等先生,我去备饭,辛苦了先生一遭,让先生留下吃顿简餐。”
日子慢慢入夏,暑气便喧嚣起来。
故而秋斓先前就专门拿荠菜和萝卜缨酵了罐浆水备着,到近日就腌出满坛子清香酸爽,味道正好。
她跟满庆儿忙将将擀好的面条下锅煮透,出锅过道水再放进碗里,最后浇一勺凉浆水,呛一遍花椒葱油,便能端上桌去见人了。
一碗浆水面汤头清透凉爽,面条洁白细腻,漂着两三朵油花,又有荠菜和萝卜缨相佐,淡淡酸香让人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也食指大动。
只不过这素面到底是略显单调,秋斓自别出心裁又加上先前就卤制晾好的切块万山蹄配着,见荤却不甚油腻,制熟却少些热气,正好一道端去做午食。
杨贯走了一早上山路,眼下替沈昭望闻问切完,正赶上一日中最热的几个时辰。
秋斓请人留着避避暑气,方端了面上来。
别庄忽多出个夫人,老大夫杨贯本还跟秋斓见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