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又扫一眼门边:“不过,既说过不再提起,那就到此为止。”
“今晚我们说过的话也要全烂在肚子里,对你们家小姐也不必说,免得她忧虑。”
“是,您说的话,满庆儿也全都记在心里头。”
沈昭脸上这才又挂上些往常那种温温良良人畜无害的笑意。
“你记得就最好。”
他这才打发道:“碗不用你再收拾。”
“你回去罢,我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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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午后下过雨,清晨微凉,和煦初阳正带着暖意冉冉升起,眼见的又是一整日的炎炎天光。
一场春雨一场暖,诚为经验之谈。
小关氏早早起来替沈晖理衣整冠,又收好去私塾准备的笔墨纸砚,被下人们拥着一步三嘱咐地将沈晖送出门,这才得了一时半刻空闲。
她见着日头高了,确实热的厉害,便心不在焉地用下几口早膳。
也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厌厌的,索性叫下人们把东西都撤了,换个新的紫金掐丝莲花香炉,点上半剂沉水香在廊下熏。
椅上早已经盖过上好的软锦,坐着也并不会觉得不舒服。
小关氏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狮子,沉水香安神,她只觉得安逸之下酿出来阵浓浓的困劲,干脆也就撑着额头,支在椅子上歇了。
约摸片刻之后,只见个婢女打扮的人忙手忙脚地往廊下赶来,正是小关氏的心腹巧儿。
巧儿一身紫衣红裙,腰间垂根丝绶带,袖口些许白绣花,髻上挽根缀有珍珠的发带,穿着竟和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没有两样。
沉水香熏得人犯懒,可巧儿走来只伏在小关氏鬓边说出寥寥几个字,小关氏便倏然睁开眼,将那困意全都化作烟云消散去了天边。
她眉头紧皱,玉狮子也差点滑脱,原本斜倚的身子登时直起,似是不信地朝巧儿问道:“你说什么?”
巧儿便又沉着脸重复一遍,丝毫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夫人,当真的。是方才陈家送来的信,陈太医昨晚殁了。”
小关氏好像听了个笑话,猛然笑一声:“什么?死了?”
巧儿又道:“奴婢抓着传信的小厮问了两遭,都说陈太医昨晚是和太医院的同僚宴聚,不想酒酣胸胆,跌进菜汤汁水里也没人知道,结果人就给活活呛死的。”
“酒楼打杂的发现那时候,人都已经凉了。”
小关氏眼角一跳,扣着太师椅的手指不自觉发了白。
她恶狠狠道:“太医院院使就在眼前,他喝盏酒而已,怎么还能呛死在席上?那一桌陪酒的都是死人不成?就眼睁睁看着?”
“我瞧着他们一个个都该跟着去死。”
巧儿忙解释:“奴儿也觉得怪,陈家说是昨晚的菜都没动两筷子,是陈大人自己把桌上的都赶走了,连酒楼里的小二都平白无故招了一顿骂。”
“厢房里只剩了陈大人一个喝闷酒,天黑点灯时才有人进门,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出事了。”
“陈太医要升院使是心照不宣的事,怕是陈太医心里觉得熬出了头,大喜过望多喝了两杯,这才得意忘形,最后乐极生悲。”
“巧儿以往见过,人若是吃醉酒,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有人冬里吃顿酒,跌在雪地活活冻死也是有的。”
“陈太医他老人家已经上了年纪,虽不是耍酒疯的山野村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酒后胡闹一通,把自己生生给溺死。”
小关氏听着这一言一语,心中更是怒火郁结,索性把玩弄惯了的玉狮子重重掷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她更是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没用的废物,吃顿酒也能把自己命吃没了。”
巧儿连忙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夫人您息息怒。”
“人死为大,陈太医毕竟也是劳苦功高的。”
“何况好歹那方子是留下的,奴婢前几日已经叫人把药悄悄抓好,混在补药里送去别庄了。”
“陈太医虽是个没有富贵命的,却也不耽误咱们的事,他死的早,却也死的巧。”
“夫人您想,死人最干净利落,倒还省得皇贵妃来日思虑如何堵他的嘴,更不会叫皇贵妃知道您私底下找他陈太医拿过药杀镇国公世子的方子。”
小关氏听到着,始觉得稍稍顺了些心意。
她紧扣的手指这才缓缓松开:“没错。”
“巧儿做的不错,这么多年没白跟着我。”
巧儿得了夸奖,自也笑意上脸,正要殷勤着再奉承两句,府上看门的下人却忽然循着来找,打断了这大好时机。
见被巧儿斜了一眼,小厮也不敢多露脸,只忙慌慌禀话道:“夫人,宫里头来了旨意。”
“是皇贵妃娘娘她要宣您进宫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