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临近黄昏的时辰。
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还有些湿漉漉的,梁城外的树林间甚至还缠绕丝丝朦胧的雾气,空气中都散发着草木与泥土混合的味道。一辆马车踏着晚雾进了城,所过之处溅起点点水花。
马车内,陆祁手执黑子,静静的看着面前棋盘上胶着的棋子,面上一派淡定从容。坐在他对面的郑家大公子郑扬,则是眉头紧皱,盯着棋盘左右思索,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片刻后,随着黑子落下的一声轻响,郑扬眼睛倏地睁大,脸随即垮了下来。
得,也不用思考了,已经输的彻彻底底了。
将手里的白子扔回棋盘,郑扬丧气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玩了,从来没赢过,没意思。”说着身体顺势往后一倒,将手垫在脑后,横躺在了马车的坐位上。
陆祁唇角微勾,看起来心情不错,颇有耐心地将黑白棋子分开,一粒一粒放入各自的棋盒中。
伴随着棋子碰撞的清脆声响,郑扬抬头看着马车顶,回想着今日上午的那一场谈判,回味似的砸了下嘴。
“说真的,陆大少,虽然从小到大我都挺佩服你的,但是不得不说,你今天再次提高了我佩服的上限。”
郑扬说着,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张家那酒厂和铺子,可是经营了快二十年,你居然就用区区的十万两银子就买了下来,说出去谁信?我怀疑若不是张老夫人在旁边劝着,张老爷怕是能直接气晕过去。别说他了,连我都吓了一跳,更没想到的是,最后他们居然还真同意了。”
说到这儿,郑扬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看着陆祁庆幸道:“幸好我和你是朋友,不是对手,要不然非得被你坑死。”
听他说的这么夸张,陆祁倒是没什么感觉,淡淡道:“张家本就因为家族内的事亏空严重,这铺子就算留给他他也没钱在经营下去,莫说是十万两,就是再少些也能成。再说说是卖了,他们家的人不依旧在里头当差么,这笔生意对他们来说不算赔。”
郑扬噗嗤一笑。“瞧你说的,自己当家和给别人当差能一样么,你这说的倒像是你发善心帮了他似的。”
陆祁淡淡瞥他一眼:“你若是替他惋惜,那便将你那部分让回给他便是,我不介意。”
“别别别。”郑扬连忙讨饶,“你瞧我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陆大少您可千万别气,我还指望着继续跟着您发家呢。”
这话说的不大正经,但却的确是郑扬的真心话。这次能跟着陆祁做这笔生意,对他来说绝对是占了大便宜。郑家产业虽然也涉及酒,但是与姚城张家比起来,那根本不够看。而且陆祁能放着其他资历更久的酒厂不用,选择了他,也是表现了对他这个朋友的信任,郑扬面上插科打诨,心里的感激却是实打实的。
陆祁瞥了笑嘻嘻的郑扬一眼,懒得和他打趣,正色道:“你也别光顾着高兴,这才只是第一步,接手之后如何改善才是大事,酒这块我没你懂得多,我能出的只有人,具体还得看你。”
郑扬用力拍了拍胸脯,“放心,包我身上,绝对不给你丢脸。”
陆祁不置可否,不过他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对郑扬的能力还是认可的。要是能把这咋咋呼呼不靠谱的外在改一改,那就更好了。
车里又安静了一会儿,但是郑扬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没过一会儿便又没话找话道:“对了,前几天我给你送去的茉莉粉怎么样?”
陆祁头都没抬,道:“静姝不在,没问。”
静姝指的是陆府的三小姐陆静姝,陆静姝平日里喜欢收集这些胭脂水粉,平日里郑家送到陆家的,也是送去陆静姝的静院居多,其实也是抱着让陆静姝品判一下的心思。
可是郑扬闻言却并未失望,反而摆了摆手,道:“我不是问静姝小姐,是在问你呢。”
陆祁抬眼睨了他一眼,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郑扬啧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别以为这些涂涂抹抹的东西只有女子能用,这一批茉莉粉是专门用来涂抹手的,男子也可使用。咱们整日里执笔捧书的,也得好好养护不是。”说着,郑扬甚至抬起自己因为护理得当,不但没留下长期执笔的茧,且比一般男子更细腻的手,在阳光下左右欣赏了一番。
陆祁:“……”
看来他方才的腹诽并没有错,或许他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合作的事了。
默默离对面的人远了些,陆祁将最后一粒棋子放入棋盒中,端起一旁的茶水,正要入口,脑中却忽地闪过那晚,小姑娘颤颤巍巍将水盏置于他手边时,落入他眼中的那一截细白的手腕,还有手腕中,因为肤色过于白皙,而显得格外显眼的红痣,转瞬即逝。
陆祁动作微顿,抬眼看了一眼窗外。
时近傍晚,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马车走的很顺畅,进城后没过多久就停在了陆府门口。
陆祁下车,郑扬在后面满脸不舍,嚷嚷着明天一定要去郑家和他再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