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裴行舟特意回避众人,单独与陆老先生议事,约莫半刻钟后,才从里间出来,带走宁栀。
没过两日便传出消息,说因为侯夫人突犯头疾,取消了赏花宴。
孙嬷嬷说给她听时,宁栀容色如常,专注打络子。
“娘子应当高兴才是。”孙嬷嬷低声道,“大公子这次拒绝夫人,一时半会儿,王二娘子没法嫁过来了。”
能猜到裴行舟为何拒绝,他前半生受制于侯夫人,为王氏母子驱使,自然不想后半生还与王氏有来往,娶王家娘子当正妻。
“嬷嬷,好看吗?”宁栀把做了一半络子举到她面前。
“这里得改改。”孙嬷嬷亲手纠正她,高兴地问,“娘子做这个,是送给大公子的吧?”
宁栀没否认,想要从裴行舟这里索取更多,就必须付出点代价。但礼物不能做得太精美,毕竟一点点进步,更容易让他放下戒心。
晚间时候,等裴行舟回来时,宁栀把络子送给他,“奴太笨了,请孙嬷嬷帮了些忙,然而做得还是很粗糙……”
她佯装赧然,轻咬朱唇,“若您不喜欢,等过段时日奴再给您做一个。”
诚然,那络子并不精美,裴行舟也没有佩戴络子的习惯,却还是收了,“下次做个扇坠,要墨绿色的。”
“好,奴记住了。”宁栀轻声答应。
“我也有样东西给你。”裴行舟对她道,“随我过来。”
行到书房,裴行舟取出两份文书,当着她的面点燃。
是她的卖身契和赎身书。
宁栀攥紧衣角,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裴行舟将焚烧中的文书丢到炭盆里,“侯府规矩森严,我会给你安排新身份,若旁人问起此事,不可泄密。”
换做前世,她恐怕早已感动落泪,但今时今日,她只觉荒唐,打了巴掌再赏个甜枣,这算什么呢?
火光映在芙蓉面上,宁栀浅浅笑道:“多谢大公子。”
裴行舟眸中多了一丝温度,“明天七夕,傍晚我去德济堂接你。”
因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翌日宁栀一整天心神恍惚,转眼到了黄昏,外头挂上花灯,裴行舟如约而至。
与陆家祖孙道过别,走到巷子口,才发现他是一个人骑马来的。
“把帷帽戴好。”裴行舟说。
。
宁栀一怔,忽然双足腾空被他打横抱起,差点儿没忍住惊叫出声。
男人猿臂轻舒,稳稳当当把她上马背,“坐稳,害怕就抓紧鞍环。”
说着,他解开拴在树干的缰绳,翻身上马,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紧执马韁,双腿轻夹马腹催动照夜白小跑起来。
视野骤然开阔,褐发棕眸的胡姬牵着骆驼穿过人群,长街两旁各色小摊贩吆喝不止,远处桥头,还有百戏表演。
更多的,是结伴同行的年轻男女。
扣在她腰间的手掌忽然用力,宁栀微微吃痛,听见裴行舟问:“在想什么?”
“不回别院用晚饭么?”宁栀面露困惑,“嬷嬷还等着您回去。”
裴行舟低笑:“不回了。”
两人进到一间食肆,店小二引他们去了临水的包间,热络地介绍:“郎君,娘子,这里夜景是最好的,保管您来对了。”
河面上,游船往来不息,花灯如昼,不少小娘子在河畔放河灯。
望着远处言笑晏晏的小娘子,宁栀心生羡慕,前世她在定州住了三年,从不像她们那样自在快乐。
在侯府过得如履薄冰,唯一盼头是裴行舟回来那几天,如果运气好,只需等上半月,运气不好,便要等上一两月,甚至更久。
“想去?”裴行舟注意到她一直在看窗外。
宁栀摇头,还未说话,忽被他从身后拢进怀里,瘦削的背脊骨紧紧贴着那滚烫胸膛。
炙热的吐息拂在耳畔,男人语气微哑,“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什么都会有。”
我不要,她在心里说,我曾那样毫无保留爱过你,可你非但负了我,还杀了我。
宁栀静默了会儿,小声问他:“奴以后可以去除德济堂以外的地方吗?”
裴行舟未置可否,腾出手合上了窗,凝睇她明艳妩媚的容颜,眸光渐渐炽热。
宁栀读懂他的意思,心中极不情愿,但一想到莞娘还在等着,到底转过身,轻踮脚尖,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角。
烛台“哔啵”爆出一簇火光,虚空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引燃,满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