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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裴行舟一向嫌鱼肉刺多带腥味,几乎从不沾筷。

然而此刻,那条红烧草鱼正与他大眼瞪小眼。

除了这条鱼,便只有一份清炒时蔬,偏巧也不是他爱吃的。

“以后不要再做鱼。”裴行舟淡淡道。

宁栀点头,福了福身正要告退,忽听见他说:“留下来一起用罢。”

与他同案共食,宁栀实在提不起胃口,匆匆吃了一些便放下竹箸。

裴行舟抬眸看了眼,没有说话。

他长年累月混迹军中,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宁栀耐着性子等他吃完,撤下碗箸,终于起身告退。

离开主屋,顿时呼吸都畅快了,前世裴行舟待在侯府的时间少之又少,是以两人很少如今天这样同桌共食。

只有在床笫间,他才会稍稍对她温柔一些,亲密一些。

宁栀自嘲地笑了笑,不知他后来对那位妾室,是否也如待她这般吝啬呢?

万千雨丝垂落,天地间一片喧哗。

因为落雨不便出门,宁栀便只能闷在屋子里,午后那位陆老大夫又来诊脉,捋了捋白须:“宁娘子本就体弱,今后万万不能再服用这些虎狼药。”

想起前日被当面揭穿的窘境,宁栀容色微赧,“多谢老大夫,我记住了。”

陆老大夫笑呵呵给她写了一张调养身体的药方,“我看宁娘子略懂几分医术。”

“我阿耶以前是采药人,阿娘是山里的土郎中,家里攒了些医书,我从小就喜欢看,也背过一些方剂。”宁栀浅笑,“不过在您面前,我实在是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陆老大夫道:“非也,老朽行医四十余年,仔细分辨脉象,才能看出其中端倪。如果是个年轻郎中来看,多半就被宁娘子糊弄过去了。”

她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可没想到裴行舟横插一脚,带了位精通医术的老郎中过来问诊。

陆老大夫又交代她一些注意事项,宁栀认真记下,并询问他:“老大夫,我平素看医书常有一些不懂之处,可否向您请教呢?”

“当然可以,宁姑娘有功底在,学起来要比旁人快。”陆老大夫慈和地道,“宁姑娘是为了大公子罢?”

宁栀但笑不语,其实做这些是为了将来离开后自立门户做准备,她还不足以成为一名合格的郎中,得继续精进才行。

雨越落越大,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扰人的很。

午后,敲门声响起,季十一在门外道:“宁娘子,有位姑娘找您。”

她倏地惊醒,心中掠过一丝困惑,谁会在大雨天出来找她?

打开门,却见莞娘抱着一个小包裹,绣鞋和衣摆全都湿透,碎发贴在前额,沾着水雾。

“莞娘,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宁栀又惊又喜,请她进门落座。

“我那夜听说公子为你赎了身,便想找过来,可顾妈妈盯得紧,这两天都没有让我出门采买,况且,我也不知道你被带去哪里了。”莞娘道,“后来我趁顾妈妈不注意跑出来了,一路打听,才知你在城南。”

宁栀焦急地确认:“她可有为难你?”

“她原本就不喜欢我,你一走,自然越发不待见我,可没关系,这样也省去不少麻烦。”莞娘把怀里的小包裹递给她,“你阿耶阿娘的遗物,我帮你收拾好了,其余的那些首饰衣裳,都让她们抢去了,我没能帮你保住。”

“阿栀,对不起呀。”

默默暖流涌过心间,宁栀含泪笑了笑,“傻莞娘,我怎么可能怪你呢,快进来说话。”

说着,她把莞娘拉进屋子,紧紧关上门。

莞娘提着滴水的裙摆,宁栀找出一身新衣裳递给她,“快去换上,这么大的雨天,可别着凉了。”

那衣裳是用上好的绫罗裁成,素雅的淡青底色,用银丝线绣着忍冬花纹,托在手里软得跟云一样。

莞娘怕弄脏,连忙摇头:“我不冷,真的不冷。”

“你还与我见外是么?”宁栀问她。

“没有,阿栀,我不是这个意思。”莞娘羞怯地道,“我只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衣裳……”

宁栀将她拉到屏风后,不由分说帮她换好衣裳,又塞了支金钗给她,“你先收着,若有什么事也好应应急。”

莞娘低头看着做工精细的钗环,猜想价格不菲,问她:“是那位公子给你买的么?”

宁栀点头,“放心,我自己还剩了些。”

“阿栀,他对你怎么样?离开这几天,可有为难过你?”

宁栀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两天裴行舟待她冷淡,她其实不太能看出他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他大约是拿我当个婢女使唤。”宁栀小声告诉她,“但他还得回定北侯府,在淮州待不了多久,大约再过十来天就得走了。你放心,我会尽快把你接出来,不让你在明月楼受罪了。”

莞娘惊喜地问:“你真的会带我走吗?”

转瞬又垂头丧气,“可是阿栀,现在你自身难保,还是不要管我了。”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相信我。”宁栀许诺她。

送走莞娘后,宁栀打开那个小包裹。

父母留下来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卷银针,几本泛黄的医术和一枚形制古旧的青玉扳指。

阿娘说过,他们雪天上山采药,从狼窝里捡回她,当时她还不会走路,怀里挂着这枚扳指。

后来他们打听很久也没有线索,见她着实可怜,便收养了她。自有记忆起,阿耶阿娘将她宠的跟眼珠子似的,她从没有想过要去认亲,或许那家人并不喜欢她,所以才选择遗弃。

宁栀将小包裹重新束好,郑重压在软枕下。

***

淮州多雨,春夏之交最是恼人,阴雨连绵不止。

又两日,雨霁,一道虹桥悬在碧蓝的天际,别院重又恢复热闹。

季十一抱了捆草料喂马,见宁栀打开房门,热络地与她打招呼。

宁栀莞尔,“怎么只有你一人在?关侍卫他们呢?”

“九哥他们和公子出城去了,快要返程回定州,得抓紧把老太爷的坟修缮好。”

见宁栀流露困惑,季十一挠挠头,“忘记告诉宁娘子了,老太爷是公子的外祖父。”

宁栀恍然大悟,她记得前世裴行舟来淮州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为了把他母亲接回裴家祖坟安葬,既然已经来了,想必也得帮外祖他们打点下。

“小郎君知道公子何时动身吗?”宁栀试探地问。

季十一道:“我也不知具体时间,不过应当就在这两天了。”

真如他所说,那么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原以为至少还能缓一缓。

“这附近有当铺么?”宁栀问他,“我手头有些用不着的东西,想典当掉。”

“有的,我带宁娘子过去。”

裴行舟并未限制出行,季十一驾车带她去了邻近的一间当铺,宁栀把私藏的首饰交给掌柜,满打满算也才换回三十五两。

说到底,还差五两银子,宁栀摸遍全身,到底找不出一件值钱的东西了,只能暂时带着三十五两回去。

甫回到别院,便见关九郎骑马在门口等候,语气略有责备,“十一,你带宁娘子去哪了?”

担心季十一说出真相,宁栀抢先道:“我们去城里转了转,难得天气好。”

关九郎半信半疑,对她抱拳行了一礼:“宁娘子,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现在吗?”

关九郎颔首,翻身下马,接过缰绳驾车。

……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城郊一处小山坡停下。

众人改为步行上山,宁栀力有不逮,等到山顶时气息微喘。

放眼望去,满目青山重峦叠翠,天地浩渺,裴行舟孤身立在山巅,劲风吹拂他的白衣,令他看起来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鹤。

宁栀不明白他忽然把自己接到这里是为何意,直到裴行舟唤她:“过来。”

她缓缓走过去,行了个礼:“公子。”

裴行舟没做声,转身进了一处密林,示意她跟上,走了白来步,行至一处朝南的山谷,山花烂漫,青草郁郁葱葱,粉蝶飞舞环绕。

宁栀眨了眨眼,望见两座小小坟包。

一座立了石碑,另一座什么也没有,她猜想那座立碑的应当是裴行舟外祖的坟。

墓前摆着各色祭品和小铜炉,裴行舟对她道:“此处安葬的是我家两位长辈,你去给他们上三炷香。”

宁栀走过去,郑重执香行三叩拜礼。

她对裴行舟的外祖父了解不太多,听说他是位乐善好施的老秀才,美名传遍十里八乡,对于德高望重的长者,心里自是保留敬意。

至于另一座坟,她猜想应当是他外祖母的。

宁栀将线香插入小铜炉,转身看向裴行舟,他神色没有什么波澜,淡淡道:“你先回去罢。”

敢情他突然把她叫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他的外祖父上柱香?宁栀一头雾水,但不敢多问。

穿过那片密林时,她有些害怕突然窜出什么野兽来,好在一路无事发生。

走出林子,季十一在不远处等候,宁栀顿时放心了。

***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裴行舟才收回目光,斟了一杯清酒,撒在那座无碑坟前。

“北地苦寒,便不接您过去了,还是留在淮州罢,与阿翁一起做个伴。”

风拂过山谷,竹林涛声如海。

最后他将那鎏金酒壶放在坟前,毅然转身离去。

回到马车上,宁栀坐在车厢一隅,有意与他保持距离。

裴行舟觉出她今日奇怪,鬓发间甚是素净,“你的首饰呢?”

“回公子的话,奴收起来了。”宁栀道。

裴行舟没有追问,装作无意扫过她鼓鼓囊囊的衣袖,看出里面藏着钱袋。

几件首饰而已,她乐意拿去变卖就变卖,不过这笔钱大约不会花在她自己身上,而是想法子给她的小姐妹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