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是真的难看。
谷地崇微微阖上眼皮,昨天连夜从东京回来,确实还有点累。他困倦地把脑袋抵在玻璃窗上,长长的眼睫轻飘飘地垂在皮肤上,从嘴巴里轻轻呼出的气流把微长的发丝悄悄吹起,甚至可以看到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安静的座位上,整个人流露出几分在清醒时难见的乖巧。
因为阴天的关系,阳光并不明亮,太阳艰难地从云层中探出头,在空中挤出一丝光线。
这缕光线从玻璃窗投进来,打在谷地的鼻梁上,把整个面部轮廓分成明暗两部分。
等到一直注视的视线消失之后,月岛萤不自在地扭头,凭借他的身高,就算是坐着,也完全可以俯视同样坐着的谷地崇,更不用说此时弯着脊背,侧靠在玻璃上的人了。
刚刚还像刺猬成精的人突然露出了柔软的肚皮,月岛几乎出神地看着总是和自己针锋相对的人,看起来像是睡着的谷地半梦半醒地翕动着细小的鼻翼,他扭下肩膀,似乎下一秒就要清醒。
月岛萤像是被刺激到一样猛地回神,他紧张地摆正身体,白皙光洁的下巴处甚至出现了一滴汗水。
我一定是疯了。
他刻意扭头看着另一侧的玻璃窗,窗外的景色迅速划过,深深浅浅的绿色映在他浅金的瞳孔中。月岛萤指尖用力,紧紧扣着身侧的扶手,努力平息刚才涌上来的情绪。
冷静克制几乎是月岛萤的代名词,他可以在网前判断起跳时机与方向,也可以狠狠讽刺批驳日向翔阳的天真。
但他向来习惯把喷薄的情绪掩藏在平静的水面下,并用刻薄的话语来保护它们。
月岛萤把头靠在柔软的靠背上,紧闭着双眼,已经看不出刚才的情绪。
突然一个急刹车,谷地崇向前猛冲的身体被安全带拉回来,但靠在窗上的脑袋依旧依靠惯性往前磕。
朦胧的睡意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谷地崇倏地睁大眼睛,却没等来额头处的刺痛感。
他不解地眨眼,发现身边的月岛萤偏着身体,手臂环绕过他,右手手掌垫着他的额头。
——是完完全全的保护姿态。
谷地崇内心一跳,视线转向月岛红了一片的手背,撞击的红痕在过于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越发刺眼。
两人视线相对,月岛萤急忙把手撤开,他避开谷地崇的眼神,努力平复陡然加快的心跳。
想到平时打球都会绑绷带的月岛萤,对自己手指的保护也精细到苛刻,谷地复杂地看着月岛萤,愧疚一阵一阵地蔓延上来。
他正色看向月岛萤:“我们很快就会下车,到站之后立刻去医院检查。”
“没必要,”月岛萤拉着脸,“手背上的伤不会影响比赛,过一会就会消下去。”
“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误,也一定会负责。”谷地崇看着他的手背,补充,“你明白吧,身体对于运动员的重要性。”
“只有检查之后才能放心。”
月岛萤一言不发地紧靠在后背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一阵火起,几乎以燎原之势把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他冷冷出声:“不麻烦了,我会处理的。”
谷地崇抬眼微笑,不理会对方的冷言冷语,“我也有事情要去医院,那么可以一起吗?”
“找日向很着急的话,没有必要陪我去。”
“不是陪你,”谷地崇挽回月岛萤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有个前辈膝盖可能有伤,我是去医院问一下关于骨裂的问题。”
嗯?
半天没有得到月岛萤的回答,谷地崇眨巴了下眼睛,注意到对方比原来更加阴沉沉的脸色之后,只能无奈地叹气。
实话实说,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月岛会帮他,他们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一直互看不顺眼,对方今天却突然一反常态。
这就是运动系少年的善良吗?
谷地崇下车后跟在月岛萤身后,抬头看着由阴转晴的天空,澄澈广袤的蓝色,和云朵柔软明亮的白色相映成趣,就连偶尔飞过的黑漆漆的乌鸦都可爱了几分。
“月岛君,”谷地叫住前面的月岛萤,朝他打趣,“你像不像这只小乌鸦?”
冷着脸的月岛萤停住脚步,听着谷地崇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你看,明明是给其他小乌鸦找到了食物,还是酷酷地飞走了,这不是和月岛君你一模一样吗?”
他噗噗笑了两声,快步走上前和月岛搭话。
眼前就是医院,月岛萤走在前面,谷地崇稍稍落后半肩跟在后面,一进大门,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就直充脑门。
他发现,最近自己跑医院的次数有些多。在离开东京之前去看过一次幸村精市,短短一天之内,又迈进了医院的大门。
在大厅内,西装笔挺的成年男子跟在一个少年身后,明显的上下属关系成了独特的风景线。谷地崇眼神一瞟,若无其事地越过两人朝电梯口走去。
此时,西装男人发现刚刚还一脸平静的少年突然回头,异色的瞳孔仿佛溢出岩浆一般,流露出令人震惊的汹涌怒意。
一贯清亮的嗓音沙哑得过分,红发少年快步上前,扣住谷地崇骨节分明的手腕。
“崇,为什么见了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