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姜澜先去院里的大水缸接了一抔水洗了把脸。 水冰凉,她发烫的脑袋这才冷静了下来。 家里静悄悄的,刘翠兰不知道去了哪,就剩下个不会动弹的李淑芬。姜澜扶着磨慢慢坐下,手脚都后知后觉地在抖,两只手稳稳当当地拍了拍脸,这才是有了点安全感。 安全感有了,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蠢笨——刚刚的言行举止都过于诡异,看着哪里像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但那个男人,还是放过她了不是吗。 姜澜不再多想,单是进了刘翠兰的屋四处翻找起来。 这几天她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在蒋蓝的屋里四处翻粮票,破棉被的夹层,抽屉的缝隙,甚至是门窗的木隙都没放过,但还是一无所获。 她不信蒋蓝会舍得把命根子扔给别人保管,所以一定还在家里的某个地方。 姜澜进了刘翠兰的屋,先是扑面而来的一股子馊味儿,熏得她差点吐出来。姜澜捏住鼻子,掖好被子,开始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翻找。 无果。 最后她索性哗啦掀开了床板,一沓票安安静静地躺在夹层里。 姜澜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蒋蓝的胆子真是大的上天。 “蓝啊——”刘翠兰回来了,姜澜收起票迎了过去。刘翠兰见她从自己屋里出来,虽然奇怪得紧,但也没多问。 姜澜迎了上去,从兜里掏出钱:“咱家欠王德贵多少?” 刘翠兰的眼睛都看直了:“三十二块!” 姜澜点出十二块的毛票递过去。刘翠兰接过就想往王德贵的家里赶。 姜澜一拽她:“急什么!” 刘翠兰不解。 “等爸回来,咱们给他唱一出大戏!” ———————————— 快四点的时候,蒋铁德就早早地扛着锄头回了家。 今年地里不知咋回事,收成十有八九得黄。王德贵那块地也咋样,但谁让人家是大队长呢,想干啥干啥。 他越想越糟心,干脆眼不见为净,回家拉倒。 刚回家,他就瞧见姜澜和刘翠兰两人兴奋地在磨边上坐着,边上的二狗蹦蹦跳跳地跑。边跑还边喊:“上学喽上学喽!” 蒋铁德挠挠头直纳闷,心想二狗不天天上学吗。 姜澜看人齐了,就领着一起往村东头走——那边是王德贵的家。 “啥事啊?”蒋铁德自认和女儿的关系不亲近,即使是前几天姜澜主动示好,可还是打心眼里过不去——毕竟当年是他做错了事。于是他不问姜澜,而是用手肘捅了捅刘翠兰问。 刘翠兰一手拽着二狗,另腾出只手遮在嘴边:“还钱去!” “啊?”蒋铁德一愣,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这么快就凑齐啦?”明明几天前全家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功夫,可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就顺风顺水了起来。 他摸不着头脑。 刘翠兰不像蒋铁德,她不想那么多:“你管那么多干啥,咱闺女儿现在能耐了,你还想拦着人赚钱不是?”见自家汉子摇头,她才满意地一斜眼,突然想起什么,又冲蒋铁德絮絮叨叨地说起卖衣服之类的事。 蒋铁德是个老实汉子,一听在城里做生意,立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他四下张望:“这咋能行!要是被抓着了——” 于是刘翠兰立马劝。 姜澜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但不解释也不阻拦。 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王德贵的家。 王德贵是大队长,住处自然是以身作则。他们一家七口子人,只挤两个房间,院里还有其他两户人家。 姜澜一家到的时候,他们家的大儿子正痴痴呆呆地蹲在院里——说是大儿子,但也快到了三十的年纪。 一想到差点嫁给这样的一个人,姜澜就觉得发自内心的恶心。 没等姜澜开口,刘翠兰先嚷嚷了开来:“王队长呐——在家不?俺们来还钱了!” 她一喊,王德贵的大儿子立马跑进了屋里喊爹。 没一会就出来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王德贵一瞧姜澜,先是眯着眼数了数日子,继而吆喝:“老蒋啊,这就给俺们家送媳妇儿来啦!”他边说边上前去拽姜澜。 姜澜一挥手,冲刘翠兰说:“妈,把钱给他。” 刘翠兰立马掏钱,一把拍在王德贵身上:“你自己数数,十二块钱,加上俺前几天还你的十块,还有蓝之前给的十块,整好三十二块整!” 王德贵先是揉了揉眼睛,接着才接过钱一张张地沾着唾沫数起来。场面寂静了一会,正是数钱声。 过了一会,王德贵才脸色煞青地开了口:“没错,算你们还清了。”他挥挥手:“滚吧滚吧。”连同一个生产队里最后一点的和平都懒得再伪装。 姜澜才不肯放过他。她一拍二狗的脑袋瓜:“你去把村委给我拽去咱们家院里等着。”就前几天跟着王德贵一起上门那慈眉善目的老头,她都记着呢。 王德贵不是拿人家当回事吗,那她就要当着主事人的面让他挂不住面! 二狗听了摆摆腿一溜烟地跑远了。 王德贵瞪她:“你要干嘛?” 姜澜似笑非笑:“算账啊。”她不再搭理王德贵,而是转向刘翠兰:“前几天他来我们家都砸了些什么,妈你说说。” 刘翠兰明白了姜澜的意思,开始一板一眼地数落了起来:“俺灶台上明放的碗都给俺砸了,还有那俩木桶子,也让他家老三给碎的稀巴烂!” 姜澜一瞟王德贵,对方讷了会,突然又理直气壮:“证据呢!”没有证据谁都别想让他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