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市警局大楼里大清早就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狼嚎。 W市刑警大队队长王珏,身高186,满脸络腮胡,人称“山中猛虎”、定海神针,率领刑警大队屡破奇案,常年霸占琼省破案率排行榜首位,除了不修边幅、不解风情外,完美无缺。不满三十,江湖中已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此刻,素来淡定的王大队长额头青筋直跳,拳头握紧了又松,握紧了又松。 “嗷嗷嗷,糙汉集中营要来女警花了,太棒啦!而且才21岁,肤白貌美大长腿……”万年单身狗二级警司张猛捧着新同事的照片鬼哭狼嚎,身边一群饿狼纷纷点头附和。 其实,不怪他们反应这么激烈。自打警队成立起,从没有招过一个女警察。警队里一共20来号人,平均年龄不到30岁,全部母胎单身。日常办案就是5+ 2、白加黑,全年无休。见的人除了毒贩子、失足妇女就是被害人、死尸,别说美女就是喘气的小姑娘都难见着。 前不久,有村民来局里说村里老房子闹鬼,专门请他们大队去辟邪。理由是大家都说,糙汉大队的阳气旺盛,百无禁忌。重点是局长真的批了。 更过分的是,他们去住了一晚后,那个村子真的再也没有闹过鬼。村民要来给他们送锦旗,被局长以“不宜传播封建迷信”为由婉拒。 你说,这样一个糙汉集中营,是否急需一个美女警花前来解救? 可惜,王大队长不这么想。刑警大队是干什么的?维护治安、伸张正义,最不需要的就是供樽花瓶。王珏抄起一本巨厚的《办案手册》,劈头向张猛砸去。 “哇塞,老大,你不能现在就谋杀竞争对手啊!虽然你身高、武力、智力、体力都比我好一点点,可是论讨女孩子欢心,猛爷没在怕的!”张猛侧头躲过,拍着胸脯说。 想他猛爷懂礼貌、讲卫生,标准国字脸、深深人鱼线外加一米八(实际178cm)的身高,啧啧…… 怎样也胜过一张大黑脸,满头鸡窝发,工作忙起来恨不得十天半月不洗澡的王珏啊! 猛爷觉得但凡是个女孩子都不会选王珏而不选他。 旁边办公桌后,技术室主任周衡看了看嘚瑟的猛爷,食指轻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默默递给王珏5份调查报告。 王珏眼前一亮,冲张猛勾勾手指。猛爷不情不愿走过去,边走还边在念叨要不要给小师妹搞个迎新会? “老大,叫我干嘛?” “这个,中午下班前。” “什么?老大,你当我打字机还是阿尔法狗啊!5份调查报告——”猛爷还待再说,王珏抓起桌上早餐吃剩的半个包子硬塞进他嘴里,并附送一个“你要是不怕死就再说一句”的眼神。 猛爷识相闭嘴,乖乖滚回去奋笔疾书。 好容易王珏耳根清净,低头就扫见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新人简历,杨局那张老奸巨猾的脸又浮现在他眼前。 “王队,最近市里几起大案子,你们刑警大队都办得又快又漂亮,省里领导十分满意。”顿了顿,杨局接着说,“这不,局里研究决定,要给你——你们刑警大队配一名女警花。” “什么?” “哎!”杨局一摆手,打断王珏的话,“你可别小看这姑娘,21岁,金陵警校专业第一名毕业且以十项满分的成绩通过招警。在择业分配时主动放弃帝都、魔都那些好地方,选择来咱这祖国最南端穷乡僻壤的海岛工作。人家小姑娘不仅是个人才还很有牺牲精神呢!”杨局仿佛猛爷上身,舌灿莲花,唾沫星子狂喷。 “但是——”王珏见缝插针却只来得及挤出两个字。 “不要但是,你不是总跟我抱怨队里缺人吗?你也知道,局里招个高学历女警察多不容易,哪个部门的人不是抢着要!我也知道你高风亮节,不争不抢,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只是区区一个大队长。”杨局苦口婆心。 “跟队长不队长没关系……”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总之,这事已经定了,人家姑娘明天就来报到。我看先让她给你做内勤,你好好带带她。”杨局总结陈词并开门送客。 “我……好吧。”王珏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手握新人档案,对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无语凝噎。 要不是杨局曾经在卧底行动里救过他的命,他怎么也不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王大队长扶额叹息,忽然,一道软甜软甜的声音响起。 “请问,这里是刑警大队办公室吗?” 语声刚落,办公室四处响起一片抽气声。 美女,活的! 哗啦啦,四周站起十来个人,个个眼冒绿光直愣愣盯着孟岱。 孟岱被眼前景象吓住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看看门牌号,确认无误后,再次开口,“警号160909,警员孟岱,特来报到。” …… 死寂, 死亡的死, 寂寂无声的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看着孟岱,包括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王大队长。 孟岱,女,21岁,身高165cm,体重51kg,猫儿眼、樱桃唇,牛奶皮肤、娃娃信,酒窝成双,未语先笑。 孟岱一头利落短发,穿着崭新的警服,含笑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背后照进来,整个人白的发光。相比之下,刑警大队办公室的墙面都像十年没粉刷过了。孟岱,比起照片上还要好看,一百倍。 原来,上面真的给刑警大队配了一朵女警花,真真的是警花! “45.46.47——”孟岱在心里默数冷场的时间,手心里已攒满了汗,表情却尽量保持淡定。 “45.46.47——”王珏也在心里默数,艹,上面真的给刑警大队配了个刚毕业的女校花,是搞笑的吗? “刚毕业,第一次来琼岛?”王大队长板着脸说。 孟岱看着眼前大长腿扔在桌子上,两只眼睛几乎都被鸡窝般头发遮住的黑面男子,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传说中铁面无私的猛虎大队长? “嗯?”王珏见她半天不说话,抬头扫她一眼。 只一眼,孟岱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是冷面煞神,迅速回神,连连点头。 另一边,办公室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赶忙擦擦口水,纷纷围上前自我介绍兼嘘寒问暖。 一冷一热区别太大,孟岱实在应接不暇。 其中,猛爷冲在最前面,却被王大队长一把揪住衣领,扔了回去。 “咳咳,”王珏轻咳两声,打断众人寒暄,没头没脑说,“那个,新来的都要参加三个月特训。既然你已经报到,先去登记特训。”王珏睁着眼睛说瞎话,明着违背上头命令。局长分明让他手把手带孟岱,他却直接将她扔去地狱训练营,想让孟岱知难而退,转去二线。 谁让眼前的小姑娘,乍看去不过十七八岁,圆圆脸大大眼,一口娃娃音,手腕细得他一根手指头都能掰断。重点是还白,真白,白得发亮、光可鉴人那种。人民警察整天日晒雨淋,白成这样岂不是给警察队伍抹黑? “哇,老大,新人连队友都还不认识你怎么就忍心——”猛爷脱口而出。为他小命着想,副队长兼他搭档吴越立马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孟岱不知就里,只当是刑警队惯例,“是,队长。”满口答应后转身乐颠颠去政工报名,却不知有人巴不得她再不回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世上啊,有一种人,不仅不懂知难而退还天生怎么晒也晒不黑。 三个月后,当孟岱神清气爽、雄姿英发地再次出现在刑警大队办公室时,王大队长看着她比起三个月前还要白的光彩照人的脸色彻底无语。 孟岱此时已经知道所谓惯例的魔鬼特训,不过是王珏让她知难而退的借口。可是,她也是个犟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服输”两个字。 你既然小看我,想逼走我,那我还就不走了并拿个第一给你看看。 因此,不等王珏询问,孟岱先把她特训比武第一名的证书躬身双手呈给王珏过目。 王珏看着那张红纸,只觉得是傲娇小姑娘拿出了她的小红花并甩在了他脸上。 我有荣誉证书,你有吗? 王大队长默默扭头,看了看刑警大队办公室那一整面墙的奖状和锦旗,莫名觉得他有点不淡定。 小丫头片子,在谁面前耍大刀呢? “你刚来,先协助张猛整理案卷。”王珏说。 既然烫手山芋甩不掉,那就眼不见心不烦。 “是,队长。”孟岱恭敬回答。文职工作怎样?她也能干出花来。 王大队长分配完工作,转头扎进他的办公室补觉去了。 前儿市里发生一起强~奸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好不容易抓到后却死不开口。王珏带队查了两天两夜这才稍有突破,交给侦查员赵青山跟踪去了,他抽空回来补点觉。 王珏前脚进了办公室,后脚张猛就凑过来,热情地拉着孟岱介绍队友。 “技术室主任周衡,28岁,美国顶尖大学法医专业,痕迹、文检、现场勘查连带法医一肩挑,天才科学家、超级怪咖,千万不能得罪他。”张猛指着眼睛分秒不离电脑屏幕的周衡小小声对孟岱说。 孟岱两眼冒星星,就要冲过去跟周衡握手,却被张猛一把拉走。 “杨毅,教导员,上次你见过。”张猛指着办公室东南角说。 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衬衫、西装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去最靠谱的男人站起身冲孟岱挥挥手。 杨毅,她见过,帮她办理特训手续,人很随和,是她在刑警队除王珏外认识的第一个人。孟岱喜滋滋和他挥手致意。 “副队长吴越,我的老搭档,我们是黄金组合。”张猛搭着吴越肩膀说。 吴越个子不高,皮肤和王珏一样黑。但是细看,能看出五官长得很秀气,脸圆乎乎有点婴儿肥,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看着十分可亲。 孟岱笑眯眯和吴越握手。 旁边张猛也突然伸出手说:“师妹,咱俩还没握过手呢?” 孟岱刚要伸手,路过去化验室做比对的周衡“啪”地拍掉了张猛的手。 “不用理他。”周衡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你!”张猛等到周衡走远了才敢龇牙咧嘴蹦跶。孟岱看着,忍不住捂嘴笑。 张猛见孟岱笑了,挠挠后脑勺,像忽然想什么,火急火燎拉着孟岱走到角落两张超大型办公桌前,指着堆积如山的材料说:“懂整理案卷吗?” “懂懂懂。”孟岱点头如捣蒜。 “那好,交给你了。”张猛说完,转身如飞逃去。 孟岱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开始干。 至此,由孟岱再次报到引起的骚动彻底平息。所有人各归各位,办公室里除了钟表滴答走动的声音,只有孟岱不停翻动纸张的声音。 转眼到了下午三点,王珏终于补足觉,伸着懒腰走出办公室,一眼瞥见孟岱正埋首案卷堆中,身前如山的案卷已经少了一大半。王珏刚想说两句,就听见楼下大厅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王珏逮住路过的周衡问道。 周衡盯着手里的现场勘查笔录,头也不抬回道:“上~访的。” 王珏眉毛一挑,转身进屋,“孟岱,楼下有个信~访户,你接待一下。” 孟岱正做得入神,闻言才从案卷材料上移开视线,见王珏斜靠着办公室门框冲她说话,连忙点头,快手快脚整理好手头工作,也不多问,拔脚就往外走。 路过门口的时候,王珏后退一步,让开道路,孟岱点头以示感谢。 一楼大厅里,三个接警员被一群上访户围着,忙得焦头烂额。孟岱挤进人群,拉住喊声最大的人一看,竟然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被老太太缠住的接警员一眼瞅见孟岱,如见救星,慌忙将老太太的手塞进她怀里,转身直奔其他上访户而去。 孟岱参加过很多实战训练却从不曾接过访。和老太太执手相望,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太已经双手死死攀住她双臂,痛骂起“公~安不作为,征地补偿不公”等等。 孟岱静静听着老太太控诉,艰难地从中抽丝剥茧抓住重点,任凭老太太的口水从她孤零零的牙床飞溅到自己面门。 “阿婆,您家的房子是村委会的吗?” “阿婆,房子不是您的,村里借给您住,征地自然不会赔您钱。” “阿婆,这是政府修路,不是企业办工厂,征的也是村集体土地,赔偿款确实应该给村委会。” 哪知,孟岱的话老太太半点没听进去不说,还生了气,戳着孟岱鼻子,骂她和奸商一伙骗钱,后来竟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其他接警员见状,更是哗啦退开好几步,生怕被老太太缠上。 这边的动静太大,整栋办公楼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孟岱抬头,望见七楼走廊上,王珏抱臂站在那里,神情看不分明。 孟岱一咬牙,不再劝老太太去休息室,搬过一旁椅子服侍老太太坐好,她直接双膝跪在地上,揽着老太太的肩,脸庞挨着老太太脸庞,一点一点帮她分析征地补偿的事情。 许是,老太太耳背,之前孟岱说的话她听不清。在孟岱的怀抱和耳语攻势下,老太太终于止住眼泪。 半小时后,老太太儿子赶来,将她接走。孟岱如释重负,刚要从地上起身,忽然脚下一软,再次跪倒。 “砰!”孟岱膝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但是蚀骨的麻痒却让她一时体会不到疼痛,只是再动弹不得。 她整整在地上跪了半个多小时,膝盖生疼不说,双腿早麻得都没了知觉。 接警员小顾看她半天起不来身,好心拉她一把。孟岱谢过人家,静立良久才一瘸一拐往电梯走。 等她回到办公室时,已不见王珏踪影,只有她办公桌上平空多出一瓶矿泉水和一袋压缩饼干。 孟岱转头四下打量,办公室里除了她,只有周衡目不转睛瞪着电脑在做比对。孟岱冲着周衡后脑勺说了声“谢谢”,静静喝水吃饼干。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的人都陆续离开,孟岱却端坐不动。王珏也不知何时回了办公室,开着门在里面忙碌。 又过了一个小时,连加班专业户周衡也已离开,孟岱还坐着不动,但是她面前办公桌上已经没有了待整理案卷。 仔细去看,孟岱并非端坐不动,她时不时会偷偷探头打量王珏。王珏却一直在翻看材料,半点下班意思也没有。 孟岱初来,单位并不提供宿舍,她租的房子里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再晚下班恐怕市场都关门了。 孟岱揉揉生疼的膝盖,再顾不上走路姿势怪异被人笑话,硬着头皮撑住桌子起身。她刚想趁王珏不注意,溜桌边挪出去,却见一团黑影罩过来。 王大队长闪现到她桌边,扔下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