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三年,八月盛夏,夜色弥漫。
“来人,走水了!走水了!”宫婢慌慌忙忙地跑了出来,殿宇冒出焦烟,味道浓重得让她连连呛了好几口,泪花都随之蹦了出来,而书阁的火焰愈来愈旺盛,里面隐隐有人声呼救。
这么一吼,划破了行宫的寂静,几息之间太监宫女纷纷而来。发现起火的宫女连忙道:“是陛下的书阁,书阁走水了。”
众人大惊,连忙去打水灭火,更是有一人从东边而来,她听见惊呼后便是一副苍白脸色,加快步履,又连忙问道身边的小宫女:“贵妃娘娘可有回宫?”
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四溅,烟雾缭绕呛人得很,火影之间似乎听见殿宇倒塌的声音——
“娘娘今晚心情不好,便不让众人跟着……”小宫女吓坏了,一面随着紫菀跑一面哭着声道,“娘娘莫不是困在里面了。”
当下紫菀顾不得其他,连忙往书阁里跑去。到了门前,她看见兀得出现的锁链子,心下沉了几分,紫菀紧锁着眉头,拍打着门扇,焦急地喊着,“娘娘,娘娘,您在里面吗?”
屋内轰然一声倒塌,紫菀似乎隐隐听见一丝微弱的呼救。她用力地踢了踢门,却未曾踢开。看见门连接处缠上的锁链,纠缠几下依旧无法分离,她心中无法只能让小宫女去找年轻力壮的人撞开,紫菀连连略过两周的窗户,也同样上了锁……“书阁上了锁,打不开!快来人啊!”可当下顾不得那么多了。屋外宫女太监急急忙忙地呼救、洒水,片刻后小宫女带着连侍卫一从也赶来了。
“贵妃娘娘还在里面!”小宫女面色白的可怕,若是贵妃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一干人等难逃干系。先前呼救的一群人也听见此消息,皆脸色一变。书阁周围并无什么趁手的利器,只能用蛮力一次又一次地去撞击。
“娘娘,娘娘……”紫菀焦急地喊着。
屋内的玉窈显然想不到外面的场景,她蜷缩在还未波及的角落一隅。浓密的烟子熏得她睁不开了眼睛,只依稀听见紫菀的声音,她连连呛了好几口气,皱紧了眉头。本想呼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腿上被砸下的多宝阁撞了一下,溅起的火星子让她倒吸一口气,养尊处优多年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
这四周都被上了锁,想害她的人倒是思虑周全,书阁虽说是周观衍的书阁却只是他闲情雅致读书的地方。地处行宫偏远之地,若非火势大了一定境界,按照今日下午御膳房发点心的事情来看,必然没有几个人呆在这儿。她不也正是因为偏僻、想独处才来到这里的吗?
玉窈此时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她在心里绝望的想道。
喉咙间的负担越来越重,玉窈哑着嗓子只能微弱地发出几个音,火势弥漫得很快,她这一角渐渐有火光爬了上来。灼热围裹着她,眼瞳里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宛若吞食的饕餮张开了血盆大口——
“娘娘,娘娘!”
玉窈昏迷过去时,耳边只听见紫菀的声音,她微弱地动了动手指,却再没有力气能睁开眼睛了。
“娘娘?娘娘。”
谁在叫她?
她的手臂好酸,似乎被人轻轻推动,但那人也不敢太过于厉害,只是象征性地推动她了几下。玉窈觉得自己嗓子干涩得厉害,她张了张嘴,说不出几个音来。眼皮仿佛有千斤顶般,费了好大力气才撑开。
眼前的事物渐渐由虚转实,她从推搡她胳膊的那双手顺着看上去。烟粉色宫装,圆脸,螺髻上一支虫草纹的簪子……
原来是紫菀。
玉窈那根紧着的弦终于放了下来。
“您醒了,今日是您封贵妃见妃嫔的第一日,您说了要早早起来的。”紫菀弯唇笑道,她扯开了纱帐。接着一流水的宫婢从殿外步了进来捧着漱洗用具。
封贵妃?
玉窈凤眸一怔,她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她沉默地逡巡四周,眼前如流水的宫婢,嫣红的卷叶纹帐子,袅袅的花露凝香从紫金兽炉上飘起,波斯进贡的地毯是独一份的……
心底想这哪是她在行宫的居处,这分明是长乐宫?
她怎么会在长乐宫,又是什么封贵妃?明明她当贵妃已有三年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玉窈心底生疑,表面上还是将功夫做到了家,她洗漱完毕后,下了床。
屏退众人,单单留下了她的心腹,长乐宫的掌事姑姑紫菀。
紫菀不疑有他,以为是玉窈对他人仍有戒心,便亲自为玉窈梳妆打扮。铜镜里的人凤眸流转,一颦一笑顾盼生辉。雪一样白,玉一般细腻的肌肤衬上海棠红的纱衫更加貌美动人。鎏金凤鸟衔珠的头面戴上去不显繁冗俗气,反而美艳动人中自带一抹雍容。
这是十八岁的她吗……
玉窈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一切都可以骗人,唯独她知道——十八岁的玉窈野心勃勃,单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她的眼神是直白而让人轻易猜透的。
“娘娘,娘娘……”紫菀看着稍显呆愣的玉窈便多唤了两声。玉窈回过神来,她轻轻地握住了紫菀的手,垂下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