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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洲默默垂眸。

手臂皮肤的刺痛感迟缓地传遍全身。

很快有护士来给她处理伤口,是新来的年轻人,看到时眼圈都红了,“苏医生,你还好吗?”

苏白洲摇了摇头。

“没事。”

只是看这种情况,她已经又被吴患者列入了危险名单,之前所做的一切的治疗计划都全部白费。

年轻护士用碘伏帮她消毒伤口,眼泪吧嗒就下来了。

“这破工作,整天和这群疯子呆着。”她声音一哽,“苏医生,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

苏白洲接过她手上的棉签,态度温柔下来。

“他们不是‘疯子’。”她慢慢给自己的伤口消毒,边轻声说,“他们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年轻护士的眼泪还在流。

“试想一下,如果你生活在一个有人都在追杀你的世界。”苏白洲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你想带上你的亲人逃跑,他们却将你送进精神病院。”

“病院里的人你都不认识,要追杀你的人每天就潜伏在病房外。”她轻声问 ,“是你的话,你害不害怕?”

年轻护士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低头想了想,语气却倔,“可是世界上根本没人要追杀我。”

“可是他们会认为有。”苏白洲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我们的职责,就是进入他们的世界,将他们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门打开。”

年轻护士似懂非懂,还是沉寂在工作以来受到的委屈,却也没再打扰她。她抹了抹眼泪,慢慢和她道了谢,转身去收拾吴患者枕头下藏着的玻璃碎片。

苏白洲将手上的伤止了血,继续记录下吴患者发病的情况,才起身离开病房。

要下雨的天气,窗外晚霞红得像风景画。

她牵着小八走在回家的路上,下雨前的空气闷沉,一路有赶公交车的学生,有开电瓶车占了人行道的秃头大叔,有下班的阿姨买了根绿豆冰棒,用里侧的牙咬下一半。

她路过之前江沉晚车坏了的路边,已经停了另一辆白色的轿车,上面贴着一张交通违规的罚单。

苏白洲只看了一眼,没有再停留。

走到破旧的小区楼,回到墙皮脱落的家中,她给自己下面煮鸡蛋,给小八放好水和粮食。

面条煮好以后,阳台外的夕阳正好沉下,雨声一点一点地落在窗沿,她在面里放一勺辣椒酱,坐在小板凳上,在电脑面前边整理病例边吃饭。

这是她每天的生活。

和高档小区里的直升电梯,酒架和曲面玻璃杯,吊灯和软沙发,不相干得像两条通往南北方向的平行线。

只要没有人越轨,两条平行线就会自始至终地平直下去。

苏白洲整理病例到近十二点,感觉到有一些困意在,便关了电脑,起身去洗漱。

躺在被窝的时候,她心中涌起一点生活回归正轨的,平凡而普通的安定感。

她慢慢阖了眼,开始睡觉。

.....

凌晨三点。

下了一夜的雨,倒有了助眠的作用,让她渐渐进入深度睡眠。

门外忽然响起转锁的声音。

苏白洲原本并没有听到,直到小八开始用与往日不同的声音狗吠,将她从睡眠中拽了出来。

苏白洲睁开眼,耳畔正好传来锁“咔哒”扭开的声音。

她浑身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

她刚要起身去锁住房间的门,小八却飞快冲了出去。

没给她任何犹豫的时间,门口那扇老旧的不锈钢铁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苏白洲耳畔完全被猛地加速的心跳声占满,从床头拿起手机,飞快拨打了报警的电话,边从卫生间里拿了平日晾衣服的铁架,浑身发抖地向客厅里慢慢走。

电话里不断传来嘟嘟的忙音,她听见小八还在不断地叫,外面传来一声“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了”。

门外的人终于开了口,带着极重的粤语口音。

“我顶,这里面住的人还没搬走啊?”

苏白洲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又听到一个女声,“是不是之前的租客啊,还是你背着我藏了另一个女友?”

小八叫的极为凶狠,但两人似乎都不怕狗,还在外面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苏白洲那边,电话的忙音响了一阵,最后却还是没有拨通,滴地一声被挂断了。

她僵站在客厅通向房间的走廊,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一脚踢开了小八,牵着后面的女生走了进来。

男人进门,绕过玄关,看到了还穿着睡衣的苏白洲。

“我操,你站那里干嘛?”男人吓了一跳,骂了句脏话,“撞鬼了啊你?”

苏白洲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拨打报警的电话。

“我妈不是说你搬走了吗?”男人伸手揽过女生的腰,上下打量她,“你还真够能赖的。”

苏白洲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小心摁错了一个键,又把电话挂断了。

她在原地慢慢地深呼吸,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是在发颤。

“...你,”苏白洲张了张唇,连说话都有些困难,“是陈俊豪?”

“对啊,我老豆就是你房东。”陈俊豪点头,边往卧室里走,“你今晚出去住,我和我女朋友今晚要在这里睡。”

“上次说好的,”苏白洲再一次去拨打报警电话,句子断成碎片,“说好月底才搬的。”

“都二十多号了,美女,”陈俊豪侧头,咧嘴一笑,“二十多号不就是月底吗?”

他站在她身边,不论是自己还是身旁的女生,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烂臭啤酒味。

“你报警啊?”陈俊豪低头看了眼她手机,依旧嬉皮笑脸的,“报啊,协议就是这么写的,你看看警察赶你还是赶我。”

“豪哥,”他旁边的女生开了口,腰软的像是一滩水,靠在他身上,“困死了都,里面的床好旧。”

“得啦,今晚将就睡一晚先。”陈俊豪在她脸上亲了下,“明天就把床给换了,换席梦思行不行?”

苏白洲依旧低着头报警,陈俊豪没有再搭理她,直接进了她的卧室。

卧室门被反手砰得一声关上。

苏白洲小腿一软,不受控地靠在旁边的墙面,才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