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香雅知道虞松瑞怒气正盛,可事关生死,她必须要说。 裴香雅语气平和冷静:“现在这种情形,您必定是不要我了。可我的去处又成了您的难题,要么死,要么送回娘家。可这两条路我都不想选,就想斗胆跟您要条活路。”她迎向虞松瑞冷瑟的眸子,“您派人把我连夜送出去吧,送得越远越好。我保证不会回来,也绝不跟娘家人联系,是生是死是我自己的事情。您只对外说我暴毙身亡即可。您家大业大,想必我父母那里不会与您为难。” 她用手指指小花:“让她跟着回去报丧。我一个人也不带。” 跟着自己,生死未知。她不想拖累别人。 虽然虞松瑞的眼神发冷,但裴香雅不惧,差点儿死过两回的人,没什么可怕的。前路后路都布满荆棘,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条相对自由的路。 她喜欢画画,相信靠着这点儿特长足以在民国养活自己,若是画画不行,做点儿粗使活儿也可以。她本就不是裴家人,肯定不会偷偷跑回娘家联系。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裴香雅想生下来。 上一辈子,她眼馋别人家的小孩,做梦都想自己生一个。既然这回重获新生,就说明她跟肚子里的孩子有缘份,不管如何,她打算生下他了。 老天显灵不管准不准,起码满足了一条:她有孩子了。 虞松瑞显然没料到裴香雅这种处境下还能跟自己分析下一步的打算。 他沉沉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裴香雅。 娶她,是因了那惊鸿一瞥,但知道她脏了,他也只是盛怒,并未觉得有多伤心难过。美女嘛,这世间有的是,万花丛中,他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一束。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堂堂虞家大少爷,竟然当众闹出了这样的笑话。他在知道她怀孕的那一刹那,就想马上揪出奸夫,剐下奸夫惹祸的家伙什喂狼,看奸夫还怎么在女人堆里得瑟、猖狂。 竟然敢染指他虞松瑞的女人,显见是不想活了。 进来前,他的打算是等她醒了之后,写封休书休了她,至于她肚子里的孽种,他懒得搭理,他只要惩治了那个奸夫便可。至于女人,跟没了家伙什的奸夫肯定没有前途,所有人都知道她脏了身子,不肖他做任何动作,周围人的唾沫也能淹死她。好点儿的命运是给大户人家做妾,要不然就是孤独终老了。 可女人不哭不闹,自己掐她时也不哭,现在又来一板一眼的跟他要活路。 他以为她是装的,可锐利的目光打量了几圈之后,他清楚的明白,她不是装的。 她真的是在冷静的跟他分析她的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思及此,虞松瑞脸上露出一个近似嘲讽的笑容:“你以后会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打算,出嫁随夫,一切皆由我做主。” 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小花见他走远了,这才扑过来,拉住裴香雅的手,关切的问:“小姐,你没事吧?身子要紧,还是快躺下吧。” “他是想干嘛?”裴香雅纳闷的问小花。 小花看眼门外:“你是说大少爷?他想干嘛我们怎么能知道,只要小姐人没事就好。”她头靠近裴香雅,小声的劝道,“大少爷那么凶,小姐多哀求哀求,想必火气就熄了。” 裴香雅与她相反,她觉得这不是施施美人计就能解决的问题。 小花想服侍裴香雅躺下,裴香雅却不躺。 她自己觉得好象睡过了千年万年,虽然身体感觉有些虚弱,但她的精神头却很足,她晃晃胳膊:“有吃的没?我饿了。” 小花擦干脸上的泪花,有些惊奇的看向裴香雅,都这个时候了,小姐竟然还想着吃? 裴香雅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听话,帮我找点儿吃的。” 小花回过神,说了句“好嘞”就跑了出去。 没多会儿,她端着一个盆子跑了进来。 她将盆子放到桌子上,气息微喘的说道:“厨房没人,我进去找了些喜饼和点心,小姐,您看行吗?”初来乍到的,她也不敢生火做饭,担心惊动了虞家人。 “喜宴结束了?”裴香雅好奇的问。在她看来,虞松瑞回来的时候,喜宴应该是刚结束,厨房里现在该忙着收拾撤下的碗盘才对。 “喜宴结束有一会儿了,听说大少爷是跟一个好朋友单独多喝了几杯才回来。”小花轻声解释。 裴香雅坐到凳子上,没什么形象的抓起喜饼就吃,前世死之前,一口好牙都没了,每回看见美食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子女,她自己抱着养老金住进了敬老院,可能是钱没花到,那里的服务员很冷漠,是表面热情但骨子里很冷的那种。镶口假牙后,美食吃到嘴里都变了味,加之缺失了情感的陪伴,她更没了吃的兴致。 可现在一口咬下去,香甜可口。 多么久违的感觉。 裴香雅想起了那句电视上宣传牙膏的广告词:牙好胃口就好。 对于这一句话,她有了非常深切的亲身体会。 她展颜一笑,举着手里的喜饼问小花:“你饿不饿,也来块?” 小花推拒:“我中午吃饭了的,不饿。” “这么说没吃晚饭?”裴香雅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觉得小花就是胆子太小,她拉过里面的凳子,“快坐下,一起吃。” 见小花还不坐,她眼睛一瞪:“不听话还是怎么的?” 生气比温柔见效,小花麻溜的坐到了里面,学着裴香雅的样子用手抓着吃。 人饿了吃什么都香。 裴香雅不知不觉吃下去一块喜饼,感觉噎得慌,又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之后,继续拿起一个喜饼。 “要是有点儿小咸菜就美味了,不过没关系,这样吃也挺好。”她苦中作乐的说道。 小花坐在一旁,不象裴香雅吃得那么豪放,她小口小口的咬着喜饼吃,象小鸟啄食一样。 她有些想不明白,怎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压到小姐身上,小姐不哭,反而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知道自己是下人,只要服从主子就可以。但她还是好奇,于是问道:“小姐,大少爷刚才那么对你,你不怕吗?” 裴香雅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回桌上,有些苦恼的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或许我就是这种命运吧。我现在无非是三种结局,虞松瑞一怒之下取我性命,我觉得他一身正气,应该不至于,刚才没掐死我应该是打算留我条活路。再一条就是休我回家,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多些。至于我提的要求,眼见他都那么说了,肯定是没希望。” 裴香雅摊摊双手:“所以你赶紧多吃点儿,准备跟我打道回府吧,但愿回去后,天天能混上一顿饱饭我就知足了。” 裴香雅特讨厌后宅女人的勾心斗角,以及继母施虐的阴狠手段。 再活一次,她希望尽可能活得畅畅快快的,她目前的目标很明确,要么痛痛快快死,要么快快乐乐活。暂时没见着继母继妹,等见着了再出招吧。 小花听到裴香雅如是说,脸上没什么反应,眼睛却是傻愣愣的盯着门口方向。 裴香雅自顾吃着,没听到小花反应特意往她这个方向瞄了眼,发现她举着喜饼象是定在了那里,心下一惊,她缓缓扭头。 一身红色长衫的虞松瑞,脸黑如墨的站在门口。 那双虎目,死死的盯着裴香雅以及她手里的喜饼。 也不知道站在门口多久了。 饶是裴香雅胆子大,也被男人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到了。 她一惊,手里的喜饼掉落,在她红色衣裙上翻滚了一下,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喜饼落地的声音惊醒了裴香雅,她眼睛眨了眨,从凳子上站起来。 她似是想了想,忽然就跪了下来。 她的命运捏在他手里,她知道自己必须对他低头。 “吃饱了?”虞松瑞慢慢迈着步子走进屋里,他潇洒的一撩长衫的下摆,端端正正的坐到了喜床正中央,出口的嗓音仿佛带着冷风,听到人心里凉嗖嗖的。 “请大少爷见谅。我也是饿极了才让小花去厨房拿的吃食。您若不许,我便不吃了。但还是恳求您给条活路,我必当一辈子感激不尽。”裴香雅想试着低头磕个响头,但身子弯到半截,感觉不妥,活两回也没给人磕过响头,她不会,怕磕假了,反而适得其反。遂佯装没跪稳的样子慢慢将弯下的身子挺直了。 虞松瑞是何等犀利的人物,他眼神早察觉到了裴香雅的意图,脸上遂露出一个有些不屑的笑容。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我刚才跟老爷和太太都讲明白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这事就算是过去了。等过些时日,你再找个时机把孩子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