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又响了。 一小时内,同一个号码的第三次。 骆洛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半年前因为新来的外卖小哥到了家门口,她却写稿子睡着了。 于是,骆洛用看着一个定时炸|弹的眼神,恐慌地盯着不远处的手机,高度紧张,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按照以往的经验,每等56秒,未接电话就会被自动挂断。 终于,默数着,她看到屏幕暗了下去。 如释重负。 可很快,手机第四次响了。 还是那个号码。 好烦。 这使得一个早上过去了,骆洛的word文本上还是只有昨天敲的46个字。 她抓了抓头发,咬着珍珠奶茶的吸管用力吸了一口,又任由几颗黑珍珠落回到杯底,整个过程软绵绵的,看着与她此刻的心情不大协调。 接…… 还是不接? 如果接,意味着她将要开口跟人说话。 可是如果不接,凭这个打电话人的毅力,会不会继续轰炸她一整天?那她这一天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而且就在刚才,她已经收到网站的催更通知了。 听到那催命般的电话,骆洛还是决定在这一个56秒中有所行动。 她摸到了震动中的手机,就像摸到一只烫手山芋。 深呼吸、闭眼、咬牙,最后食指才用力地点下屏幕上的绿色按钮。 不过对于她来说,等待对方先开口那0.5秒,才是最难熬的。 “哇靠还真的打通了!” 另一头人的声音渐渐清晰,这个高昂欢脱的男声很耳熟,她高中三年每天都得听很多遍。以致于一听到,她的身体就下意识地想要紧绷起立。 “喂,班长……” 知道电话那头是她曾经认识的人,她的状态显然更不好了。 她的声音比蚊子还不如,每个发音都跟小学生学拼音一样,喜欢拆解开念。 俞力是她高中三年的班长,记得他后来还考上了交大。他不算特别聪明,可是做什么事情都很鸡血很执着。 “骆洛同学,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听出我的声音了啊哈哈哈!那个微信班群你还没加啊,整个班现在除了付燃,就你最难约了。” 对话的时间本来就很难熬了,听到那两个字,骆洛脖子一红,卯足劲,才从肚子里憋出来一个“嗯”字。 她原本想回一句“我不用微信的”,可是只觉得嗓子眼有点痒,话就是吐不出口。 俞力对骆洛印象不太深刻,不过一直认定她这种长得柔弱无神的女生都是典型的敏感神经质,就是开个玩笑都会红眼睛的那种。 虽然他从来没有看到她哭过。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正事:“咳咳,其实是这样的,这周六我要结婚了!” 骆洛有点惊愕,毕业后她的世界一成不变,没想到高中同学竟然都已经要结婚了。 “你千万别误会啊,我可不是那种网上吐槽的,通知很久没有联系的朋友专门过来交份子钱的新郎。嘿嘿,因为新娘是贝贝,所以就想请高中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到场做个见证。份子钱随意就好啦!” “徐……贝贝?” 没想到品学兼优深得老师家长喜爱的班长大人,竟然要和当年坐在最后排的混世女魔王结婚了。 明明当年俞力晚自习管理纪律的时候,小本本上记得最多的名字就是“徐贝贝”。 这个世界还真奇妙。 “那就这么说好了,等一下我把结婚酒店地址发给你,周六晚上一定来,一定要来哦!” “我……” 没等骆洛表态,电话就已经断了。 她握着手机,有些为难地望着那房门。 然后,她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脑袋软趴趴地倒在了键盘上,干瞪着奶茶里的珍珠发呆。 愁。 看来不只是今天,这周六之前她的小说都没法更新了。 - 周六来临之前,每一天都很煎熬。 而婚礼当晚,骆洛觉得时间慢得都要静止了。 “市场注水那么严重,这几年投资真的不好做,前年还有四十万套牢在三支股票里,谁知道今年就只剩二十万了……” “嗯,其实我也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工作,现在公司虽然挣得多,但是太累了,家里还一直催我跟男朋友结婚呢。” “烦都烦死了,都是婆婆一直催我生二胎,我才生完大宝根本不想生好不啦!要不是看在老公对我那么好的份上,我才不会怀我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呢!” …… 骆洛并拢着膝盖,有些僵硬地坐在座位上。 她偶尔会夹点菜吃,来缓解在这个环境中的不安与不合群。 “喂,那个,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终于,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看起来同学们已经聊完了一波人生经历,又展望了一下未来规划,才把注意力放到了毫无存在感的她身上。 只不过,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得。 骆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桌布,尽管来之前已经练习了很多遍,还是酝酿了好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写小说的。” “原来是当上了作家,真厉害啊。” 伴随着几个同学的恭维,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笑声。 接着有人起哄:“不是现在还有好多小说被拍成电视剧电影的,听说光是卖版权就能挣好几千万。对了,你的笔名叫什么啊,什么时候让我们去拜读一下大作!” 这个问题骆洛还没有准备过。 她没有出版过小说,更别谈签约影视了。她只在晋江文学城上连载几篇小甜文,勉强够养活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没火,而且作者专栏下还有几本羞涩的BL文。 最后她也是红着脸,搪塞了一个急着要去上厕所的借口,才暂时逃开了这个话题。 她不太想回到那桌酒席上,可毕竟她手里还攥着一个新婚红包没给。看了看时间还早,想了下,她还是打算调整一下心情之后,再返回酒席。 至少先找个地方透透气。 婚礼酒席是在这家酒店的十一楼,入口出去不远右拐,就有一块种满绿化的高空露台。婚宴里面都是宾客,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夜风凉凉的,吹得骆洛米色的棉麻碎花裙也泛起了涟漪,露出细软发白的小腿肚。 她的皮肤天生很白,近乎是惨白的那种,所以没人会觉得她这种毫无血色的白多么好看,相反此刻在月光下还显得有些病态。 她疲软地靠在爬满藤蔓的铁栏杆上,对着星空打了个奶奶柔柔的小嗝,顿时舒坦了不少。 果然还是一个人待着好。 这时连着高空露台另一边的走廊上,有一对男女在谈话,打破了骆洛眼中这片宁静的夜景。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骆洛站的位置正好顺风,能听得很清楚。 女人有些哽咽:“……我喜欢你整整七年了!我知道我们的差距很大,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但是我也一直在努力……我告诉自己,如果这辈子有一天能再遇到你,我绝对不能错过,一定要把这么多年的心意告诉你!” 男人沉默了不过两秒,笑了笑,温柔地说:“能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很感动。” “真的吗!” 女人受到了莫名的鼓舞,过了一会儿应该又是递给了男人什么东西:“本来也没希望你真的会来参加这种小婚礼,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给你准备了礼物。这是我亲手做的巧克力,你上次不是在节目里最喜欢吃甜食——” “谢谢,很特别的礼物,我很喜欢。”男人道。 听到这里,骆洛微笑着轻吁了一口气。 原来这是个借着别人的婚礼,有情人久别重逢、暗恋成真的故事。 真好。 可下一秒,当骆洛听到那个女人叫男人“付燃”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耳根红得被火烤过似得,一路烫到了锁骨。 付燃…… 如果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付燃,那后面剧情就不应该这么写—— 骆洛踮着脚尖悄悄走了过去,过了半分钟,就看到那个男人独自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走廊上的大灯没有完全打开,只有一排挨得很近的观赏窗户,月光照过来,地砖上的倒影忽明忽暗,将他的身材衬得有些不真实。 突然,男人驻足,周围月色似乎都为他停留了片刻,安静流淌。 “啪——” 他却随手将一盒包装精美的手作巧克力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内,像丢掉一件毫无用处又脏手的垃圾,没有半分犹豫。 包装盒在垃圾桶内四处散落碰撞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与这唯美的画面不大和谐。 骆洛直直地盯着那个垃圾桶,心脏已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温柔中透着一丝慵懒的桃花眼。 见到是骆洛,很快,男人眼中的那份慵懒代替了他绝大多数伪装出来的耐心,还渐渐逼出一分冷意。 “好久不见,小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