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野蒺藜(1 / 2)苦夏首页

人人得而诛之,吗?

晏藜等李燕她们走了,才推门出来洗手。

人原来还可以这么恶毒。晏藜发觉自己越长大,三观就越被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好像这世上人人都是半人半鬼,凑近了,根本就没法儿看。

旧城区许多荒废了的烂尾楼,废墟一样杂草丛生,这种地方最爱长一种东西,叫野蒺藜。命苦但好养活,生淡黄色的小花,结带毛刺的果。一辈子不起眼,能入药明目。不过许多人讨厌它,恶它的果实容易沾染在头发和身上,还不好摘掉。

但其实晏藜一直想不通那小玩意儿到底有什么错——它原本生的好好儿的,占一方小小的天地,不争不抢,你不去碰它,它怎么会沾在你身上?它还没怨你手贱,你倒先嫌它低微难缠?

晏藜看着镜子,心里铺天盖地的疲惫涌上来。

挺可笑的。

————————————————————————————————————————

十月底文理分科,一班被划为理科班。排课也变了,政史地一周拢共才两节,剩下的都是理化生和主科课。

班里好像离开了一小部分人,又添进来几个新同学。晏藜没注意,她熟悉的人都还在。

周五下午,晏藜接了个特殊的活计。

她兼职的地方,老板想做慈善打广告,又没那么多钱捐款,想了个法子,带领员工去疗养院和孤儿院做义工。晏藜是替补的临时工,但人手不够,就给她也带去了。

晏藜分的是新城区四环郊区的一所高档疗养院。医院挺干净,用不着她们打扫是蛮好,主要是车费报销,还给加奖金。晏藜满心乐意,呵呵笑着,搬了凳子陪病房里的阿姨们聊天解闷儿。

东拉西扯的话翻来覆去地说,晏藜这才发现这些病人并非印象中精神病患者会有的癫疯模样,大多数时候都是比较正常的,只是偶尔会说话表情有些怪异,前言不搭后语,或是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陪聊比伺候店里那些难缠的客人要轻松得多,晏藜心里想着,又点头微笑,附和那个和她聊天的阿姨。

晏藜注意到一个特别安静的女人。

留着到腰际的黑长发,慈眉善目地,她进来第一眼看见了,女人就对她浅浅笑了一下,后来却没有和她搭话,自顾自坐在窗户边儿上,在看外面的风景。

晏藜想起幼时,记不大清了,她妈就是这样,贤惠温婉的模样。晏藜不知道哪儿来的心软,倒了一杯温水,走到那女人身边。

“阿姨,喝水吗?”

她小心翼翼地端过去些,女人扭过头来,看了看她,接住了。

晏藜笑笑,坐她身边儿。和她一起看外面的风景,时不时开口说两句,女人不爱说话,但每每也都会回答晏藜。

于是稍稍熟络了一些,晏藜知道女人姓荣,家里也是南平的。

送她离开的疗养院护士说:“荣女士有家人,她儿子就隔三差五地来看望她,住进来好几年了……”女护士一手抱着怀里的病历本,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听说是这儿有点儿问题,平时还好,一受刺激就寻死,还有点儿抑郁症……”

晏藜缄默,没再问下去。她对那女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听了更加心疼。

——或许是丈夫出轨了,或许是别的。她记得当初她亲爸在外头养女人的时候,她妈也是那副模样,敏感易怒,喝醉了就嚷嚷着寻死。

晏藜跟护士说了一声,拐弯儿下楼梯,没看见另一头儿的楼梯刚走上来的人。

那护士还没离开,看见脸熟的人,笑着打了声招呼:“小江,来看你妈妈啊,刚喝了药,在看书呢。”

江却点点头,和护士打过招呼走了一段儿,推开了晏藜刚才亲手关上的门。

还是那个姓荣的、少言的长发女人,江却见了她,眼里流露出几分痛意:

“妈。”

————————————————————————————————————————

晏藜今天回家的比较早,门口有一双陌生的鞋,她还以为是什么客人,从玄关走到客厅,先是看到她妈,脸色怪异,低着头。

然后是坐在正中间的一个陌生男人。年龄大概三四十岁的模样,生的有些凶神恶煞,冷着脸,赵文山像个斗败了的公鸡,也低着头。听见声音,都抬头看她。

晏藜看见客厅桌上摊开的零零散散的纸,眼尖地瞥见一串串数字、条款和签名。她眼底一寒,什么话也没说,一路沉默地进了房间。

先锁好门。

没过多久,听见赵文山唯唯诺诺求饶的声音,她听不清,只断断续续听到大概是求人家宽限几天。周旋了几十分钟,大门开了又关,然后是熟悉的辱骂摔东西声。

最后赵文山夺门而出,她妈在客厅里嚎啕大哭。

晏藜坐在床上,看着旧床单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