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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阳光闯入楼道侧面,通过浑浊的玻璃窗,分散成无数柔和的光线,将万千浮尘吹散在暖黄色的光流中,忽上忽下地漂浮。  陈鹤川的眉眼就是在这样光中,照出丘壑低谷,美若山河,瑰丽动魄。只消一眼,便令人魂飞九天外,魂不守舍。  艾黎看痴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垂下眼睫。    陈鹤川不依不饶追问:“艾黎,告诉我。你以前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情。不过是离开我几年,就跟别人学坏了?”  “哥……”艾黎抿唇,宁死不屈。她那双杏仁大小的猫瞳忽闪忽闪,润着光,可怜兮兮的,教人不忍苛责。  陈鹤川凝视她,看了许久,才错开目光,冷着嗓子:“算了,我不逼你。”  艾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小腿松懈了些许,后劲酸麻。    还没来得及完全安心,只听得陈鹤川侧身,贴近她的耳廓,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你得记住。你是我的人,无论躲到什么地方,无论怀有怎样的心思,你都是我的。”  他话音刚落,艾黎便头皮发炸,一股电流由下而上,由脊骨深处蔓延开,直至四肢百骸。    陈鹤川是在威胁她吗?  果然,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噩梦。  艾黎垂眸,细声细气说了一句:“哥,我有事先走了。”  她来去匆匆,不过一秒,就没了踪迹。  刚出楼筒子,雾深露重,寒气汹涌如潮,将她周身温暖驱散。    艾黎瑟瑟发抖,缩作一团。她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为何,到了一间居民楼前。  楼下有小公园,一对夫妻带着儿女笑闹,脸上洋溢着幸福。天刚迟暮,远处飘着几缕晚霞,天光闪耀,红成火团,与屋顶烧作一片。那光华将他们一家笼罩其中,快乐的情绪会感染旁人,看得人心生温暖。    那是赵泽阳的妻子,她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很快又找到另外一个相伴余生的男人,生了儿子,又带着前夫留下的孩子,一同生活。  她的人生没受到任何干扰,为了活人,也只能忍痛割爱,将死人遗忘。    艾黎遵循父亲遗嘱,要保护好他生前所爱之人。所以私生女的丑闻,艾黎绝对不会将其暴露出去,也不会透露出自己的身份。  这个世界上,只有艾黎还记得赵泽阳,只有她在努力证明赵泽阳对她存有父爱。她所深爱的父亲,并不想抛下她,也并不是自杀,一切都有苦衷。    她偏执又疯狂,焚烧自己,企图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没有缘由,只是某种不甘心的情绪隐隐作祟。  “怎么到这里来了?不回家吗?”艾黎身后响起了陈鹤川的声音,她很快收回视线,将那一家人的身影挡在身后。  “随便逛逛,现在回家了。陈哥哥也要回家吗?那我们一起走吧。”她心虚,所以讨好,轻扯了扯陈鹤川,将他带离此地。    陈鹤川不着痕迹瞥了一眼那家人,倏忽眯起狭长的双眼,任由做贼心虚的妹妹将他拉走。  难得今日守株待兔,蠢兔主动撞上门。他不吃下,岂不可惜?  陈鹤川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他细长的指尖与艾黎交织,叠在一块儿。他勾唇,道:“今天这么主动?”    艾黎闻言,浑身一颤,察觉到手上的异样。该死,她怎么会想到去牵陈鹤川了?  她想缩回手,哪知陈鹤川狠狠擒住她,不让抽离分毫。陈鹤川有意无意地摩挲掌心柔若无骨的美人手,感受她的指节一寸寸变得僵硬。此举虽说流氓,可送上门的猎物,哪有不吃的道理。    艾黎也深知此理,她咬住下唇,艰涩道:“松开……”  陈鹤川讥讽一笑:“不是你主动牵的我?现在吃干抹净了,就不认人吗?”  艾黎语塞,她说不过他。  提枪上阵不行,那只能做逃兵了,她细声细气求饶:“哥,我得回家睡觉了。”  “哦,才六点,睡得着吗?”  “睡得着。”    “你确定不需要我陪你一起睡吗?”陈鹤川的话越说越暧昧,过了火,便惹到狗急跳墙的小白兔。  “不要。”艾黎抽回手,破功,面子情都难做。    她的功力尚浅,对上陈鹤川的厚脸皮以及若有似无的拨撩,屡屡败退,招招致命,好像她天生就是被他克的。  逃回家,艾黎锁上了门。    她将家里每个窗户都拉上窗帘,防陈鹤川跟防狼似的。何止是狼,他比狼还要狠戾上三分。  饿到了夜里九点,艾黎捂住胃,实在忍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下楼,一溜烟跑到步行街上买夜宵吃。鬼使神差的,艾黎走到了越前街的蛋糕店。这家蛋糕店很有名,开了十余年,不止是蛋糕,还有些奶茶甜点,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    宋茜司说过,她亲眼目睹,白芷跟她的父亲在这里密谈。  那是什么时候呢?白芷自杀前一周的日期,艾黎不会忘记,那天是2010年的12月23日,冬天。这天晚上夜空出现了名为“血月”的月全食,即为红色月亮。由于天气晴朗,全国各地皆可用肉眼观赏到这壮观天象。黄山区甚至搞了一场血月摄影大赛,参赛者纷纷投稿拍到的红色月亮,第一名可赢得五万奖金。    艾黎突发奇想,在网上搜索:2010年12月23日,越前街,血月。  没一会儿,便跳出几张照片,都是那场摄影大赛的参赛作品。  扫了几眼,无甚特别的。艾黎刚打算关闭浏览器,却被最后一张照片吸引住了视线,照片上的血月高高悬挂在天际,取景地点是蛋糕店正门。店内灯火通明,所属人间;店外红月诡谲,阴冷神秘,两处交相辉映,给人一场难言的视觉盛宴。    照片很漂亮,在比赛中拿了不错的名次,可艾黎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处。她看到蛋糕店的玻璃窗上贴满了圣诞节减价以及推出招牌圣诞蛋糕的海报,当时是12月23日,12月24日是平安夜,25日是圣诞节,所以绝对不可能在节日来临之前撕下海报。    那么,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宋茜司声称自己在晚上看到了白芷与赵泽阳在蛋糕店内密谈,特地强调是在玻璃窗外看见的。然而玻璃窗外贴满了海报,如何见得到人呢?    艾黎跑进店里,指着手机上的照片,问老板:“你家一般提早几天贴节日海报?比如这种圣诞节蛋糕的海报。”  老板一头雾水,老老实实回答:“一般会提前半个月贴,有事吗?”  “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只提前三天就贴上了,对吗?”    “对,都需要宣传期的。不多贴几天,怎么会有客人来买蛋糕。一般节日过后,隔天会撕下。”  “好,谢谢你。”  “请问有事吗?”  艾黎摇了摇头,说:“没事,哦,对了,您还记得2010年12月23日发生的事情吗?有个叫白芷的女职员自杀了,生前还来过店里。”  老板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回答:“怎么问起这件事?几年前,警察也来问过我。”  “例行调查。”  “哦。”    “还有其他人陪这个女人来店里吗?”  “好像是个男人,没注意那么多。你知道的,我们一般是先付款,再上甜点一类的东西,不怕客人吃霸王餐,所以也不太在意客人的言行举止。”  艾黎能懂,客人来店里先到前台点餐,然后就坐在位置上等店员准备饮品与甜点。反正已经付过账,不怕无赖赊账,没人过多关注客人的样貌。    如果能问出来详细的信息,估计八年前,警察就知晓了,哪用得着由宋茜司来判断与白芷密谈的男人的身份。  艾黎心中了然,那张海报早在一周前,十二月十几号就贴在玻璃窗上。假如宋茜司狡辩,说是下午看到白芷,那时还没贴上海报,那也没有用。因为这个信息本就是错误的,她在蛋糕店外,绝对不可能看到白芷。    也就是说,她一直都在撒谎。  警察之所以没发现这一点,是因为白芷自杀时,早过了圣诞节,蛋糕店的海报被揭下,所以无人知晓,密谈当天是否能清晰看到店里的客人。  根据老板的口供,那天白芷的确在店里和男人私会。    然而,宋茜司所说的证词却是错误的。她分明看不到白芷私会的情形,却笃定她那天与赵泽阳密谈,她的依据是什么?又为何要说谎?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宋茜司没有亲眼看到白芷在死前一周曾去过蛋糕店里,却仍能肯定白芷曾在蛋糕店里待过。她知晓这个消息,一定是有人将讯息传达给她。  是谁呢?暗中观察白芷的一举一动。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与白芷私会的男人!  白芷自杀后,宋茜司跳了出来,以知情人的身份强调男人的身份,明确说出他是赵泽阳。    如果艾黎是赵泽阳,会找一个陌生的女人指证自己的罪名吗?很明显不会,他惶恐至极,逃都来不及,还会上赶子暴露自己吗?绝对不可能,这是自相矛盾的做法。  所以,告密者另有其人。这个人处心积虑将一切贪污罪过嫁祸给赵泽阳,把自己的身份捂得严严实实。为了增加可信度,让这件事尘埃落定。他逼迫宋茜司作伪证,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是谁?其中有什么秘密?  如果没有半点好处,生死攸关的事情,宋茜司怎么敢作伪证?  八年前的冬天密事,绝对不是自杀这么简简单单。    艾黎露出一缕会心笑容,她的调查没有错。由此可见,她的父亲啊,绝对不是心甘情愿赴死。也就是说,他对世间仍有眷恋,对艾黎仍有爱意,并不是毫无求生欲。    艾黎是被人爱着的,而害死她所爱之人,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她说到做到。  第二天,艾黎称病翘班。她将一手证据整理成文件,U盘里留了备份,带着这些资料去找宋茜司。  对方刚开门,她就大步流星走进去,占据最高位置。    艾黎说:“我查过了,你说自己23号在蛋糕店外偶尔看到白芷与赵泽阳私会密谈。然而23号晚上,店外贴满了海报,根本看不清人。如果只是路过,也不会将注意力锁定在一家平淡无奇的蛋糕店里,直到分辨出店中的人才离去。所以说,你在说谎,你做了伪证。”  “那就是下午看到的,我记错了时间。”宋茜司急不可耐道。    “绝对不可能!”艾黎笑,“这张海报贴了足足半个月,就算你说是十天前看到也没有用。这是23号晚上拍的照片,左下角有照片实时拍摄的时间,无法造假。里面可以清晰看到蛋糕店玻璃上的状况,的的确确贴满了海报。或许你在白芷死后,亲自去店里核实情况。证明站在店外五米也能瞧见里头的客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所言毫无漏洞。但是,海报是白芷自杀前一天撤下的,与你说的‘店内客人清晰可见’的情况相左。由此可见,你在说谎。是背后有人指使你,让你把脏水往赵泽阳身上泼。你告诉我,他是谁?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是我记错了,都是八年前的事情,谁记得那么清楚!”  “这是一条人命,宋茜司,你害人不浅!”  “滚开!”女人撒泼无药可救,宋茜司疯了似地将艾黎往门外推,随即重重关门。    这次很倒霉,没有人在后头扶住艾黎了,她摔倒在地,脚崴了,传来剧烈刺痛。  艾黎倒吸一口凉气,刚打算打电话给朋友,却被人拦腰抱起。  她不敢看,闻到熟稔的男性香水味,便知是陈鹤川。  “陈哥哥,你没有上班吗?”艾黎不敢问他听到了多少,她只是恨自己不够小心,被抓住了把柄。    “脚疼吗?”陈鹤川懒得问她七七八八,不敢杀人,不敢伤人,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只要艾黎还没越界,他作为人民警察就不会为难普通老百姓。  “疼……”艾黎成功绕开话题,委委屈屈装可怜。  “活该。”陈鹤川抱住她,健步如飞,朝医院跑。    艾黎蜷缩在他温暖的怀里,想了很多事。关于父亲的,关于宋茜司的。她想,她若是要让宋茜司说出真相,那必须采取一些极端手段了。  这种人作恶,想让她就范,就得比她更恶毒。    艾黎为了父亲,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想明白了,三魂六魄归体。这一回魂,好似不太是时候。因为她隐约察觉到自己腿上尚有余温,陈鹤川好像在用粗粝的指腹,轻抚她的腿根。  趁她不备,吃她豆腐吗?!  陈鹤川这个流氓,恐怕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