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手指轻轻拢起披散在肩头的如云乌发,露出脖颈处欺霜赛雪的肌肤。
她迎着他的目光回望过去。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肌肤雪嫩清透,微微抿了唇笑着,在触碰到他目光的一瞬间低下头来。
像是纯真而不谙世事的少女,经不住陌生男人的注视而害羞。
冰凉的指尖在拨弄头发时,状似无意地轻擦过脖颈处柔嫩的肌肤,留下一道粉嫩的红痕。
一举一动仿佛都是不经意的,看起来清纯却又勾人。
然而,他的表情平静,视线在她身上只稍作停留,便自然而然地别开了目光,转而侧头倾听身旁倪百强汇报着今日记者发布会的情况。
他的侧脸沉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眼角眉梢里都是倦怠的散漫和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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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挽君坐在酒吧的吧台前点了一杯薄荷酒。
酒吧里光线昏暗,人影寂寥。
玻璃杯里的薄荷酒浓绿,浸泡着冰块,发出微不可察的哔剥声。
舞台上,歌手怀里抱着吉他,低头拨弄着琴弦,在幽暗的灯光里娓娓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她微微倾了半截身子在吧台上,手臂上的肌肤雪腻莹润,懒懒地撑在脸上,另一手的指尖随着歌曲的节拍轻轻敲打着膝盖。
今日下午在倪氏,等到那位沈总领着一群人上电梯后,她就去找前台小姐打听了这个沈总的事情。
原本以为,能让倪百强出动这么大阵仗接待的人物,前台小姐应该是知道的。
可那前台小姐却一脸茫然地说她并不认识方才领头的人,只说是倪董事长之前嘱咐过她整理好仪容站在大厅的电梯这边等候。
也不知道那前台小姐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受了倪百强的嘱托不向外人透露来宾的身份信息。
背后略过微凉的风,夹带着女子身上特有的脂粉香。
她回头,是周容媚,她戴着墨镜在她身边坐下,点了一杯和她一样的薄荷酒。
王挽君盯着她看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继续观看台上的表演。
周容媚垂眸盯着面前摇曳着细碎波光的薄荷酒,唇角的笑意有些嘲弄。
但更多的是一种意外。
“我以为你看到我,会马上起身离开。”
王挽君头也不回地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说来今夜咱俩都是落魄人,”周容媚一口饮尽杯中酒,薄荷酒的口感清凉,却独独缺少了酒的烈性,她让吧台前的服务员换了伏特加,也不管王挽君是否搭理她,就这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的事业在一夕之间跌落谷底,所有人都在骂我,粉丝们都离我而去,就连苏桃也离开了我,可是,我最难过的时候却不是现在,而是两年前,我从张尔升房间出来遇见倪东的那一刻。”
周容媚垂下头,拿手支了额头,热泪从她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沾湿了她散落脸颊的发丝。
她闭了眼,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因哽咽难以开口,玻璃酒杯被她捏在手里,微微颤抖着。
王挽君颇为不悦地往旁边挪了挪:“别对着我哭,我还活着呢。”
“王挽君,你果然不爱倪东对不对?”周容媚惊异于王挽君此时的平静,瞪大了眼睛问道:“他昨天还是你的男朋友,今天就要成为别人的新郎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悠闲地在这里听音乐?”
“真正的悲伤是放在心里的,”王挽君马上表达了反对意见,同时身子微微向后靠了吧台,对着周容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像你这样的,那是爱得不够深!”
那晚周容媚喝了很多酒,她仿佛在今夜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话都说尽了,对着王挽君,这个她曾经所痛恨的敌人。
明明前一天,她还想将王挽君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不过短短一天,便似经历了斗转星移的变迁,两个曾经相见眼红的人,却在此刻,相对平和地坐在一起喝起了酒。
王挽君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这样坐在周容媚旁边听她说了那么多。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对着那些投资商啊......大导演啊什么的,那笑得!就跟条摇着尾巴的哈巴狗似的!”周容媚自己仿佛也觉得十分可笑,边说边拍着桌子放声大笑起来。
王挽君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周容媚近乎失态的言行,曾经那个于千万人心中高高在上的女神,如今却如弄堂巷子里的粗鄙妇人,全然没了曾经的体面。
她抿了唇角:“那你挺厉害。”
“厉害什么呀,我要是哪天能挺直了腰杆拒绝他们的无理要求,那才是厉害呢!”周容媚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地道:“我演了这么多角色,你知道我演得最好的是什么角色吗?”
“不好意思我没看过你的戏。”
“社畜!啧,我现在才品味到这个词儿的精妙,你说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跟个畜生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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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挽君走出酒吧的大门,站在门口的路灯下点了一支烟。
酒吧大门关闭的霎那,也隔绝了身后周容媚颠倒错乱的笑声。
她的身侧,是城市里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簇拥着漆黑夜空里一轮明亮的月。
这个社会的绝大部分资源,都掌握在少部分人手里。
而剩下的人,只能相互厮杀,去争夺那剩余的一小部分资源。
他们都想实现阶级的跨越,成为人上人。
因为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真正为人。
没有谁,是心甘情愿成为社畜的。
即使是周容媚那样的大明星,其实也不过是这场厮杀里的一个小角色。
修长如玉的手指夹着那支细细的女式茶烟,王挽君仰望着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冶艳红唇间缓缓淡出一缕袅袅的烟雾。
那些位高权重的上位者们,他们掌握着大部分的资源,慈悲而怜悯地俯视着下方的人厮杀。
慈悲是他们惯常的颜色,因为他们需要这些人,去甘之如饴地为他们卖命。
她将手里即将燃烬的茶烟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盘里摁灭了,转身上了一辆停靠在站台前的公交车。
难得她今天有兴致给周容媚做了一次倾听者,周容媚在醉到不省人事前,倒真是不负她所料地赠了她一个诅咒。
——我祝你早日遇到你的真爱,然后,像当年的我一样,在面对爱情和梦想的单选题时失去挚爱的恋人,沦为上位者股掌里的玩物!
可笑至极!
她靠着车窗玻璃,看着窗外一栋栋呼啸而过的高楼大厦。
她怎么可能,会乖乖地去给别人当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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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阳光燥热,透过教学楼前繁盛葱茏的树荫洒落,将水泥地面照得白晃晃的。
考试结束的铃声在教学楼里回荡,掩盖了树梢上知了的叫声。
学生们在铃声中收拾好自己的草稿纸和文具,或滞留在考场里交头接耳地对着答案,或举着练习册在走廊里追逐打闹,或随着人潮向着教学楼的大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