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山。
叶青时躬身扶膝,大口大口喘息着,热汗成绺地渗出,淌过额角眉梢,滴滴答答落在山道上。
太微山高逾千仞,一条山道七拐八拐,尽挑陡峭难行之处,跟着清溪攀到半山腰已经到了七岁男孩能有的极限,可往上放眼望去,犹有不知多长的山道在怪石青松间盘曲。
几步开外的清溪折返,递过去一只水囊,抬抬下颌示意他先歇会儿。
叶青时不敢喝,燥得发烫的喉咙骤然遇上凉水会裂开,只蘸了些清凉的水润润和喉咙一样滚烫的嘴唇。
他递还水囊,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以免声音太嘶哑:“抱歉,我太……”
“不,已经很厉害了。”清溪在叶青时头上鼓励地轻轻一拍,“站在剑上很耗体力,我都想好了中途在哪儿休息,没想到你能坚持到太微山。”
叶青时脸色一白。
以前他不知大多修士为何弃御剑,选需花一笔钱的云舟等工具,今日跟着清溪体验一回,才知御剑飞行除了快和帅以外毫无可取之处,上剑吃一嘴的头发和风,下剑简直能把苦胆吐出来。
喉咙又在隐隐发毛,他赶紧吞咽一下,露出个惨白的笑:“我休息好了,继续吧。”
说话间上前一步,靴下硌了硌,叶青时脚一撇,下意识低头,只见硌他的小石子骨辘辘滚出仅供两人并肩通行的山道,坠入山下迷雾,半晌听不见落地的声响。
山下白雾笼着怪石,就像一张永不餍足的兽口,擎等着手软脚软的猎物掉下去。
叶青时一阵头晕,再不敢看,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搞得一身皮肤都有些混乱,不知自己出的是冷汗还是热汗。
清溪及时伸出援手:“我背你吧。”
“这怎么能……”
“夜里路更难走,你打算在这里过夜?”清溪背对着叶青时半蹲下,等了半天不见人压上来,半侧过身看他,“你怎么回事,给你便宜还不占?”
叶青时脸红了红:“……有帕子吗?我身上有汗。”他讪讪解释,“会弄脏你的。”
于是清溪也不好说他矫情了,大方地挥挥手:“没事,我也一身汗,谁也别嫌弃谁。”
她转回去,留给叶青时一个并不宽厚的后背,“上来吧,再犹豫就天黑啦。”
叶青时只好挪到她背上,伸出胳膊环住她的颈子,清溪在他小腿上一托,就把人托了起来。
起来的瞬间叶青时就发觉自己被清溪骗了,他汗湿重衣,一道道汗从颈下直流到腰,料想不会太好闻,但清溪露出的耳后和一小截后颈干干净净,他的鼻尖贴着滑过,只嗅到寒如细雪的冷香。
叶青时无比羞耻,又不敢乱动,怕把清溪从山道上拽下去,羞得快要哭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觉得可以自己走了。”
清溪正在心里痛骂唐月来虐待亲儿,折腾得叶青时只长个子不长肉,比她想象中要轻得多,闻言在他小腿上不轻不重一拍:“既然已经认我当了师父,有些话也不瞒你了,正好这一路上闲着没事,就都告诉你吧。”
叶青时强压下内心翻涌的羞耻:“请说。”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有很多和常理不合的事。你之前说你喜欢读书,那我猜你应该读过的书不少,这个子那个子的已经把道理给你讲完了,我不再多说。对不入仙道的平常人,就那样做吧,你是修仙人,能体谅的地方多体谅。但对其他修仙人,就记住一句话,”清溪迈腿上了一阶,稳稳踩在紧贴峭壁的山道上,“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天地灵气有限,年年有那么多人入仙门,从决定修仙开始,你就是在和他们抢。你不占他们的便宜,他们就来占你的。”清溪淡淡地说,“往后还有更凶的呢,总会遇到的,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背上的男孩一言不发。
清溪想可能这一面太过凶残,不适宜同刚入门的新弟子讲,她琢磨了一下修仙一道有何温情之处,凄惨地发现全然没有,只好清清嗓子准备瞎编:“但也不是……”
“可我不想占你的便宜。”叶青时的语气里透出股难以化解的忧伤,“你答应做我的师父,我应当敬奉你,怎么还能占你的便宜呢?”
“两码事。”清溪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四舍五入我是你后爹,儿子占爹的便宜,爹也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