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一双鹿眼又圆又亮,比她背后的月亮、星轨更璀璨。
而江阙这种生来就注定一生都得在阴沟臭水道里生存的人,向来最讨厌这种美好、明亮的东西。
因为这只会让他看清自己到底有多肮脏下作。
他用力抿了下嘴角,忍着想把闻梨弄脏的念头,恶狠狠道:“管你叫阿慈阿悲还是阿佛,再跟着老子,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撂下这句话后,他对闻梨黯然失落的眼神熟视无睹,径自冷漠转身,只留下一个萧瑟孤寂的背影。
旁边路灯盏盏,独属于过去年代的老式路灯,昏黄却暖。
但却丝毫暖不了少年清冷孤独的背影。
……
闻梨睁开眼,入目是一顶华丽的粉色公主风纱幔。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身处何方,为什么会在这,江阙疲惫沙哑的声音就已经传入了她的耳廓。
“醒了?”
闻梨茫茫然地循声望去,就见男人摘了昨夜戴着的那副窄边金丝边眼镜,眼底洇满红血丝,看起来很是乏倦,像一夜没休息似的。
她呆呆看着,渐渐的,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那张略显稚嫩的少年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恍惚间,闻梨竟衍生出一种次元破壁,时空重合的错觉。
当年,她没能叫住那个满身沧桑与落寞的少年,但是此刻,却忍不住哑声叫道:“哥哥…”
江阙先是愕然一愣,接着眼皮轻颤,瞳色突然就深了起来。
他眼睛里的情绪太多太复杂,闻梨看不懂,但却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时臊的满脸通红。
八年没有这么面对面地叫过这个称呼,闻梨突然有些局促。
她手足无措地惊坐起身,下意识想挠挠自己隐约有点发痒的脖子,但却被江阙猛地抓住手。
肌肤相触,不期然地让江阙想起那抵死缠绵的一夜。
那种细腻紧致到让他濒临死亡的极致感觉,让他一阵颤栗,酥麻的感觉顺着尾椎骨传遍整个身体。
江阙眯着眼,乌黑的眼瞳里,酝酿着异样的风暴。
但最后,却也只是克制地一触即分,半阖着眼,嗓音沙哑地说:“你的伤口才刚愈合,可能会有点痒,忍着点,先别碰。”
闻梨右手覆上被男人碰过的左手,脑子一片浆糊,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呆呆应道:“哦。”
顿了顿,才勉强招呼思绪:“你怎么会出现在学校啊?”
闻梨不是傻子,这样的相遇,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
江阙沉默片刻,说:“我不放心。”
“…不放心?”
江阙静静看了她两秒,方才哑声道:“昨天早上,你…走了。”
那晚得知汤晗对闻梨下药,并把她送到王君昊床上的时候,江阙整个人简直要疯了。
尤其后来,他将小姑娘带走后,小姑娘又哭着求他,甚至还极尽乖巧地努力配合着他。
这一切,非但没有让江阙欢喜,反倒让他怒红了眼。
要是今天他没来得及赶过来,要是、要是…
那他搁在心尖尖这么多年的小公主,就该让王君昊欺负了去。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控制不住野蛮地横冲直撞,却又顾忌着闻梨的病,不敢真的伤了她。
可即便这样,还是因为缺少经验,如愣头青般下手重了。
江阙早起去外面拿药并且亲自给小姑娘挑选早餐,想着待会就好好跟小姑娘坦白感情,承认错误。
要是她不接受自己,觉得自己趁虚而入欺负她。
他就给她跪下。
江阙紧张忐忑地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在他推开酒店房门回来的那一刻,没看到小姑娘的身影。
他当时心沉到了谷底里。
这些年来,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好几次被人算计,命都差点保不住的时候,都没有看到空荡荡的酒店那一刻,那么手足无措。
他翻遍了整个酒店,最后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试图找寻着闻梨存在过的痕迹。
落地窗前、地毯上、沙发上…
他竭力想证明昨晚不是他的又一场美梦,可最后,却只得到顾泽一通没有温度的电话,说监控上看到闻梨早就已经离开了。
江阙看着顾泽发来的监控,看着闻梨离开的身影,笑着红了眼。
他细心呵护着长大的小姑娘啊,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实在太在意她了,以至于知道她离开后,甚至都没胆子去问闻梨原因,更别说打扰她的生活了。
他只敢像往常那样,派着保镖悄悄保护着闻梨,密切关注着她的行踪,一有异常就立刻告诉他。
所以在闻梨被汤晗叫去时,他才能第一时间赶到学校。
……
闻梨对这一切都不知情,只是红着脸,有些委屈地说:“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走了,所以才、才…”
江阙一愣:“你没看见我留给你的纸条?”
“什么纸条?”
江阙看着她眼里的迷茫,倏地哑然失笑,下意识想揉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却又克制着收回。
转移话题道:“饿不饿?”
闻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饿!”
小姑娘鹿眼澄澈,一如十五年初见那般。只一眼,就将他心底最阴暗、不能见人的沟壑深渊照亮,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俯首称臣。
哪怕只是卑微地亲吻她脚下的那一方土地。
他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