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睿注意到救命恩蛇离开了,爬到树上去了。紧绷的状态放松了很多。
他是真的有点怕,蛇的心思总觉得阴毒又危险。
风吹过,有些微寒冷。崩睿顶着灌木,靠着树慢慢收拢受伤的腿,缩成一个茂盛的绿团团。
柳扶修穿过树叶的视线,时不时能捕捉到一只小手抓着木棍整理到灌木里的画面。
在目睹木棍第八次从灌木里掉下来后,雨终于是停了。
乌云散去,露出繁星点点。
崩睿将灌木放到一旁,摸一把湿淋淋的头发,拧了拧毛糙的辫子。然后忍着痛撑着Y字形的拐杖站起来。
雨停了,夜行的野兽就会开始活动,他不敢继续呆在这里。
哪怕是露宿野外也得要找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要地势高,视野开阔,野兽靠近时能给人反应时间。如果能避风且干燥就更好了。
他只有一条腿伤得比较重,而另一条腿只是皮肉伤。心中庆幸,经过这一会儿的休息,他已经可以走路。
看了看腋下的拐杖,从断面来看明显是新鲜折下来的。高矮也很合适,刚好能撑住他。
他四下寻找,好像在找谁,又好像没有只是看看路。
柳扶修见他要走,便从树上下来默默跟上。
他的目光捕捉到了树上下来的那条绿绿的东西,长而翘的睫毛抖了抖。
没有靠近,保持着距离,转身慢慢往别处走了。只是偶尔才会不自觉地回头看。
每次瞧见乖乖跟在身后的蛇,有些安心又有些担心。
不知道自己在救命恩蛇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也不知道救命恩蛇救自己到底出于什么理由。救命恩蛇又很聪明的样子。似乎还有别的蛇不具有的能力。
野兽在自觉能力不足或不愿费力气的情况下,会跟着受伤的猎物。跟到猎物被耗得没有反抗的力气,然后才上前给出最后一击。不光野兽,连人类捕猎大型的猎物时也会用这种方法。
崩睿惆怅地担心着,救命恩蛇跟着自己会不会是在捕猎?
如果是,他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可是救命恩蛇确实救了他的命,他也不能忘恩负义啊。
纠结的想法在崩睿的心中过了好几圈。而柳扶修一无所觉地跟着他,认真地烦恼着什么时候小小少年伤能好起来,抓到猎物,让他跟着填饱肚子。
不想吃蚂蚱,不想吃生的。
作为一条蛇生活好难啊……
“悉悉索索……”
在一人一蛇路过的某个树根下,一个兔子洞里钻出几只土黄色的长的一身刺猬刺的长耳朵兔子。兔子们交头接耳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兔子甲:你们看那是不是那条恐怖的蛇?
兔子乙耸动着鼻头:我看挺像的。
兔子丙理理耳朵上的水珠:它怎么会到这里,开玩笑吧?我们族群会被它吃灭绝的。
兔子甲:是呀是呀,通知附近的邻居逃命吧?
兔子乙:有什么好逃的,逃得过吗?都没听说过恐怖蛇的传说吗?我看啊……找只肥的送给它吃,它吃饱了就不想我们了。反正我们族人多,不被吃每年也要饿死、笨死、蠢死、吓死几只。
兔子甲:有道理啊。可是送谁呢?
兔子丙:我表弟。又肥又懒,我们住得近他经常啃我窝边的草。
兔子甲、兔子乙:那就他吧。
于是三只刺猬兔转身钻回洞里,开始密谋他们的借蛇杀兔计划。
被借的柳扶修蛇对一切一无所知,他穿过草爬行,悉悉索索。少年脚步的震动让他不需要看就可以轻易跟紧他。
他在森林里兜兜转转的找路。
草里突然一只大个儿蚂蚱跳到了柳扶修脸上。
柳扶修把蚂蚱用尾巴摘下来。蚂蚱“蛐蛐”地叫了一声,然后竟然肚子发出亮光展开翅膀飞走了。
所以到底是蚂蚱还是蛐蛐还是萤火虫?
柳扶修收回尾巴,感觉这森林里净是些怪东西。
一人一蛇渐渐走累了,在一处斜坡上停下休息。
从斜坡往远处看,能看到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河。
柳扶修跑过去躲在草里,从草叶之间露出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盯着少年的眼睛。柳扶修已经发现了,不盯着眼睛是不行的,一定要对视才能够读心,顺便还能听懂少年说的那种陌生的语言。
看少年一路走过来目标明确,柳扶修想知道他现在是想要去哪里。
崩睿看着面前的蛇,四目相对,愣了一愣。但很快露出释然的神情,望着远处说道:“我要回部落。”
“我的部落就在那下面。从这里可以看到。我在这里休息,然后明天偷偷回去找一个人。如果有人能够帮我,他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柳扶修随着他的描述往远处看去,从这里到部落看上去还有一些距离。
柳扶修之前一直没注意,原来自己晚上能看得这么清楚。
尤其那河水是流动的,不停反射的水光在他眼里真是一闪一闪亮晶晶。
白天他看东西稍微远点就会光晕太重朦朦胧胧,很有普通蛇半瞎的样子。不过这会儿来看。自己大约是一条视力好的蛇,还是夜行性的。
这森林里果然怪东西多。
他也是条怪怪的翠青蛇。
崩睿收回视线,开始一言不发地找树枝材料搭床。
柳扶修四处巡视一圈,也没敢走太远,就是靠着这夜间的好视力看看有没有危险的大型动物出现。
轻手轻脚地爬了一圈,吐着蛇信子开着自己的震动传感器,随时做好逃跑准备。
等他安全地转一圈回来,崩睿已经睡着了。
他卧在一丛用枯枝草叶堆的床上。枯枝下面有一些石头垫着,勉强支撑着这个床离开地面。
刚下完雨,草叶和枯枝都还潮湿着,他抱着骨刀和拐杖缩成一团。
这样的地方实在很难睡,但他太累了,又疼又累,即便躺着的地方潮湿冰冷他也渐渐的就睡了过去。
柳扶修爬过去,凑近少年。
少年紧抿着唇,眼珠在眼皮下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梦什么。
睫毛很长,长而软。翘着。颜色浅,比他巧克力色的头发要浅很多。随着眼珠转动在微微的颤,颤得人的心情都软软的。
夜间的凉风,丝丝缕缕地吹过。不猛烈,却实实在在让人和蛇一起打了个哆嗦。
柳扶修看看冷得一直蜷缩的少年,再看看自己这冰凉凉的鳞片躯体。
——没有毛还是冷血动物。
看来野生动物朋友舍毛肚皮温暖人类朋友的感人故事在他这里是不可能发生了。
柳扶修转身爬上崩睿身边的树,俯瞰下方,给少年守夜。他的体温开始正常变温,在雨后凉爽的夜晚里很快就没有了冷的感觉。
寂静的夜里,悉悉索索,有什么在远处的草里探头。
柳扶修没有看清,对方很快又缩了回去。
感觉是个毛茸茸的东西。
柳扶修爬下树,望了望熟睡的少年,盘了一圈往刚才看到动静的方向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