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触他逆鳞(1 / 1)重生首辅图鉴首页

金乌西坠,月兔东升。赵府点起灯笼,照亮了东边垮院。    大老爷赵延韬从翰林院回来,立刻赶到东垮来寻卫氏,今日的他显得格外激动,连衣衫都来不及换,就立刻找到赵清昀,他有要事要与她说!赵延韬身子站定,因他跑得太急,一袭青色官袍一直随着他的身子摆动。    赵清昀一滞,放下笔上前行礼:“父亲!”    他大约四十五岁,身形清瘦,个子很高,后背显得有些单薄,背脊略略有些弯,两鬓沾染着几许霜白之色,看着竟还不如老太爷精神。    此时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清昀!”一边说话一边喘气:“你……年纪青青便有神童之名……中了秀才,中了举,父亲早知你是个出息的!”  至少比他出息,他进士一连考了两次才勉强考中二甲,得了进士的身份。    “哎哟老爷,你急什么,快更衣!咱们昀哥儿又不会跑了。”大太太卫氏一路从院门口追到赵清昀的房间,才把他的官袍换成了家常衫子。    “我高兴啊,夫人,你可知老太爷今儿夸昀儿了。”    他一向不中用,处处惹得老太爷嫌恶,多久没有看到老太爷温和看着他说话呢?    卫氏立刻显出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她年纪不小了,保养得宜的脸上,眼角处显出了层层皱纹,跟赵延韬站在一处倒也般配。    “昀儿救了老太爷一命!”赵延韬喘匀了气,一气儿说了原委。    原来赵延韬下衙回来,走在门口就听说老太爷今天罚赵清昀抄写《家训》,他生怕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子惹了老太爷的不喜,急急跑去正院书房求情,却得了老太爷的夸赞。    “什么事这么严重?”卫氏大惊。    赵延韬撸着山羊胡须,声线粗大:“国子监吴司业在城外千佛寺出事了,路遇拦路盗匪,被其乱刀砍死,父亲说今日要不是昀哥儿,恐怕出事的就不仅仅只是吴司业。”    老太爷当时又急又怒,却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    “他……他竟……竟真的杀了人?”赵清昀手头湖笔摔落,饱沾墨汁的狼毫戳在她的青色靴尖,在上面留下一个不甚明显的笔印。    想必卢钧越先派人去寻了吴司业,结果被拒,随后他亲自出马来了赵府,却又被赵老太爷拒绝,然后恼羞成怒动手杀人?    好端端一条人命,在他眼里竟贱如草芥。    是了,上辈子,他可是有弑父杀嫂的名声,又有在战场“杀神”之称,他怎么能好得了。    赵清昀弯腰拾起湖笔,心口发凉,只是她虽然亲眼目睹过他的狠辣,可心里留存的却依然还是那个待她温柔让她无比心动的夫君。    “昀儿,老太爷说了,明儿个让你去他书房取入国子监的帖子一并儿送到卢国公府去。”    “啊……”赵清昀刚捡起的笔,再一次落入地上,未干的墨汁在她蓝色的皂靴上,绽开一朵黑色的花朵。  她想接近他,却又有点怕他,她该怎么办?    翌日午后,天气阴沉,乌云压阵,赵清昀从族学回来后,便遵照老太爷的意思领了三张国子监入学帖子往府外而去。    卢国公府位于石狮胡同,占地面积极广,一府就足足占了整整一条胡同。    这里她还是头一次来,上辈子她死时,卢钧越还是一个病秧子,住在武定侯府的侧院,半死不活地用药吊着。    那个时候,他因着是侯爷前头夫人生下的嫡长子,可那夫人早死,侯爷宠妾黄氏被扶正,她早先生下的庶长子卢钧阙顺理成章拉下卢钧越,被请封为侯府世子。    嫁他之前,阖府都羡慕她命好,有做侯府少奶奶的命,可嫁了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个所谓的侯府少爷,除了一身病,一无所有!    可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却极好,他温情柔和,说话和风细雨,待她极好,她很快便爱上了他……    胡思乱想间,赵清昀在小厮的带领下到了后院。    “赵公子,国公爷就在书房,拐过这条游廊就到了,小的身份低微不便入内!”小厮留下话,一溜烟不见了,赵清昀道谢后往前一看,整个人僵住了。    怪不得人家跑得飞,这一排游廊上全站的侍卫,他们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这是标准的羽衣卫。从这里面随便拎一个人出来就已足够令小官胆寒,何况是几十个成排的站。    她不敢随便乱动,在队长模样的人面前表明来意,呈上帖子才被放了进去,她一边走,一边擦汗,只觉得整个后背既凉又寒,还在不停的冒冷汗。    到了尽头,便被人拦住,只道国公爷还在书房议事,不允任何人打扰,给她指了一间花厅,让他进去喝茶等。    厅内一应黑漆桌椅,青帘幔帐,陈设简单大方,茶水缭绕,香气扑鼻,只她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茶水喝得肚圆,内急之余,得了丫环的指示往偏屋里去了。    但这院子极大,左拐右转的竟迷了路。她绕了半晌一个人影没见着,却被一间不同于国公府其他房子的院落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排极低矮的瓦房,外面破破烂烂,柏木门上红漆剥落,斑驳淋漓。    熟悉感扑面而来,赵清昀眼圈一红情不自禁推门而入,里面是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地板,就连门口放置的那张老旧的藤椅的颜色都没有变,她心口涌上一阵极大的不安,快步上前翻过藤椅的扶手,上面赫然有一块孩子手掌大小黑红色的印迹,那是上辈子她为了救卢钧越被长嫂推倒摔在上面磕伤额头留下的血痕。    “什么人……竟敢擅闯……”身后一道凌厉的呵斥传来,身后随之一凉,一道如钳子般的朋手掐住她的后脖颈,将她整个人夹住,顺手往后一拖……    赵清昀被拖出小屋,脖颈上疼得好像断了一样:“嘶……”    “又是你,赵家人!”卢钧越冷凝着眼眸,眸中射出锐利的冷芒,活像要将其生劈。    “将军,我……”    “说,你来做什么?”卢钧越狠狠盯着她,这里从未有人踏足过,是他唯一想要守住的初心,只要他在府中每日都会前来坐一坐,如此他才能让自己不疯魔。    赵清昀被迫仰着脸,眉眼直直射进卢钧越的目光中,她胸膛里一阵窒息,她想告诉他她是来送帖子的,可她说不出口又挣扎不开,只能眨着眼睛用眼神告诉他,她并无恶意,还用手指轻轻刮着他的手背。    卢钧越心神蓦地一抖松了一点,手指却依然还掐着她的脖颈,赵清昀清楚的感受到他手指指肚上的粗糙,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刺刺生疼,她沙哑着嗓子道:“奉……奉祖父之命前来送……送国子监入学帖。”    “拿来!”卢钧越伸手。    赵清昀立刻在身上摸索着,可她刚刚被拖出来时划伤了手,此时动一动竟疼得难受。    无奈又急又疼之下,只能指了指胸前,她贴身放着的。    卢钧越不客气的探手而入,摸出三张淡黄画着翠竹的国子监门帖,有了这帖子,读书之人就不怕进不了国子监了。    “国公爷……能放开我了吗?”赵清昀看他将帖子拿在手里把玩,另一只手却还掐着她的脖子不由轻声提醒。    虽然他没用力,可喉咙上却依然像卡了一把夹子似的,呼吸不畅。    卢钧越大掌收了收,在她脖颈上轻轻摩挲,似是不相信一般划过她的喉结,她高领长袍里并没有喉结。    再看她的长相,肤白细嫩如凝脂,浓眉毛清秀成柳,凤眼婉转似秋水,鼻梁高挺,鼻尖小巧,这模样生得格外清秀雅致,只薄唇泛白,脸庞泛红,五官立体,尤有几分英姿勃发之意。    他阅人无数,面前之人的身份……    赵清昀被他犀利的眼眸盯着,心头一吓,立刻意识到面前这煞神好像在猜测她的身份,她赶紧低头垂眸,不让他再探询。    她不敢暴露她的身份,怕他不信,别说是他了,就连她只要一睡着就会以为自己在做梦,生怕醒来就又是一缕幽魂。    “你叫什么?”卢钧越看着他,想到刚刚她用手指刮他手背的小动作,突然对她来了几分兴致,这个小动作如此熟悉……    只是赵家诗书传家,自诩清流一派,如此扰乱人伦纲常,这是想做什么?    “赵氏清昀。”    “赵清韵?”卢钧越手头一松,心口像被塞入了灼热的火炭,就在心头熊熊燃烧起了一堆大火,他激动而震惊:“清韵,是你吗?”    她终于回来了吗?他等了她十年,这十年来……    赵清昀心神一震,她被卢钧越所说的名字弄得心绪不宁,那个名字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提起过了,此时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提起,带着大将的冷厉和一丝不显的柔情,她的心颤抖着,差点就要吼出:对,对,她就是赵清韵,不是赵清昀!    “国公爷误会了,学生赵氏清昀!”赵清昀听到自己平静地报出这一切的名字!    面前少年声音清朗干净,肤白细嫩,渐渐地又要与脑海中那个人重合,卢钧越连忙退后一步,当初洞房花烛夜,那个女子微微仰头轻声道:“夫君,妾唤作清韵!”    如今世事依旧,可昔日那位娇俏温婉的女子却已然不在!她走了,抛下他……    利眸转过眼前低矮的房屋,犹记得堂前坐下的藤椅是病弱的他常躺之处,她则坐在他旁边的小马扎上,温婉的贴着他,为他纳着鞋底。    灵活的针线在她手中穿梭,第二天像变魔术一样变成了他脚下的鞋。    她做的鞋,鞋底总会纳上十层,一穿之下极软,如他此时握着的她的手。    “将军……”赵清昀轻轻挣扎着,他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温柔,里面满满都是追忆与柔情。    面前的卢钧越凌厉的双眼好像一下子放空了,大掌划下她的脖颈,握住她的手背,她挣扎不过,轻唤出声。    “嘘,清韵!”    “将军息怒,我是赵清昀!”赵清昀胸口剧烈的抖动,她像是在说服卢钧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卢钧越那样认真的语气差点让她以为他认出了她,她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    可事实并没有,卢钧越扔了她的手,“清韵,清昀!”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她终究不是她!    赵清昀吓得身体绵软,他强大的煞气像一重绵软的雾笼罩着她,让她看不清眼前一切,抖抖索索间,她脚下踏中一物,既软又硬,不似铺地的石砖。    “大胆!”一旁的侍卫已经大喝出声。    赵清昀睁眼一看,才发现她踩到的是卢钧越墨青的皂靴,她依稀记得做了将军的卢钧越最讨厌别人踩脏他的鞋面。    有个正四品的文官在朝会上不小心踩到他的鞋面,他怒潮暗涌,立刻让手底下的言官参了他一本,道他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读圣贤书学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他当众在金銮殿外失仪,连修身一事都不曾做好,且冒犯天颜,对君不敬。    皇上治了那文臣一个对圣上‘大不敬’之罪,连削三级,流放岭南偏远之地。    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官,他说发落就发落了,她现在不过是一介举子,岂不是要……    赵清昀不再敢往下想,立刻躬身:“清昀有错,请将军恕罪。”    卢钧越看着鞋面覆上的大大的灰色印迹,面部不显,心底却如巨浪拍岸,连绵涌起,这么多年,他穿的全都是清韵曾经做好的鞋子,每每爱惜有加,可此刻……他连捏死面前之人的心都有了。  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赵清昀柔嫩的脖颈再卡在他的大掌中,呼吸急促,憋得心肺火烧一般,全身只有一个字:疼……脑海里也只有一个想法:她大概又快要死了,她紧张地喘息着,想要大声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