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过去了，张奋进的头依然很痛，但他已经适应不少，趁这个时间也理清了自己所在的时间点，知道了被打的前因后果。

高中男生打架，归根结底无外乎三种原因：女孩、女孩，最后还是女孩。十五岁到十八岁，是属于青春的雨季，在嫉妒、冲动、暴力编织的阴雨外，总有一位如彩虹般绚烂的女生，会吸引所有少年的心，成为青春的梦。

与张奋进自幼相识、一同长大的苏钰妍，就是这样的女生。

今年六月底中考，苏钰妍成绩全市第一，张奋进紧随其后，全市第二，两人选择了之前就约定好的学校，也是豫州重点中学—蒲城市第一中学。

苏家同样居住在工人小区，与张家离得不远。从小两人便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品德好、长得好...同样优秀的人在一起久了，不可避免地互生情愫，不过谁都没有点破罢了。

蒲城很小，小到他和苏钰妍是邻居、一起长大、总是形影不离的事儿，刚入高中便传开了。

在女生眼里，她们找到了书中‘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最好参照物，从此‘青梅竹马’不再是形容词，而是变成了一段浪漫故事。

但在男生眼中，出类拔萃的成绩和羸弱的身体足以证明张奋进是个‘书呆子’，一个书呆子成了女神的绯闻男友，简直是对蒲城高中所有男生的侮辱。

苏钰妍喜欢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喜欢张奋进。

中考齐书没考好，去了一所私立高中，俗称贵族学校。

没了齐书保护，张奋进在期末考试结束后，挨了人生中第一次揍。

挨揍前，他是自信、朝气勃勃、充满阳光、乐于助人、滔滔不绝、极富感染力的天之骄子。

挨揍后，他是自卑、锋芒挫缩、与世无争、郁郁寡欢、沉默少言、泯然众人矣的普通学生。

一个人光鲜久了，总会认为自己是完美的，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然而，当意外来临时，这种虚幻的完美不能给予他一丝一毫的帮助，反而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

张奋进忘记那天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但很清楚地记着：自己发了一场一连三天都不退的高烧，大病一场。

上辈子病好之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浑浑噩噩的，成绩下降飞快，高考时只考了一个普通二本学校，自然与苏钰妍渐行渐远。

多年以后，在救世中找到自信、认为自己功成名就的张奋进，偶然遇到在米国做科学研究的苏钰妍。

那时，他未娶、她未嫁，多年未见，两人详谈甚欢，然而热情中却多了不少陌生。

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人，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他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和她都喝醉了，刚聊完高中时期的青涩岁月，她突然抱住他的肩膀，失声痛哭，声音痛彻心扉：

“十五岁那年，你突然变了，变得我再也认不出你了，那时的我很惊慌，多少次想要把你找回来，可你却一直逃避...”

“今天遇到你，我很开心，你知道吗？在米国这些年我一直幻想着、期待着，期待着某天在人群中突然遇到他、期待着他那时的表情、期待着他手中的鲜花和戒指...”

“说了这么多，你知道他是谁吗？不知道？哈哈，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你啊，曾经的你。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眼中永远闪烁着令我着迷的神采，自信、阳光...那个时候，待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做，只要静静地看着你，就很安心...十五岁那年，它们被你弄丢了，我再也没有从你的眼睛中看到生活的光彩，有的只是冰冷的欲望...从那时起，你成了现在的你，再也不是他了...”

“今天与你相遇，我很开心，现在我能够确定：自己深爱的他，已经永远消失在了十五岁…把我忘了吧，我的心，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再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苏钰妍走时很安静，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只剩房间里弥留的茉莉花香和脖颈里温润的泪珠，提醒着张奋进：她曾经从他的全世界路过，而他却把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