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国境,有一务隅山,其上有三桑神树,百仞无枝,可达数丈之高,树干常栖灵鸟,名曰离朱,天生灵气,其它仙禽异兽均尊此二者为王。其山之外方圆百里皆为水域,终年云烟缭绕,自成一方仙境。
作为一只离朱鸟,宿宿自小便在务隅山出生,长大,与她一起的还有穆蠡,一棵高大的三桑神树,他们终日形影不离,宿宿记得阿娘说过,这是她未来的夫君。她不懂,于是便追着阿娘问:“阿娘,何为夫君?”
阿娘拉着宿宿柔软的小手走到树下,笑着说:“你看,离朱鸟终日栖于三桑树上,下雨天有它为你遮雨,飘雪时有它为你御寒,同样,若是有虫蚁侵扰他们,你也会为之驱赶。这样的不离不弃,便是夫妻相守,日后穆蠡成了你的夫君,你便晓得了。”宿宿握着阿娘的手,懵懂地点了点头,记住了四个字——不离不弃。
那时的宿宿尚不知愁为何物。作为一只离朱鸟,整日飞翔在山谷间,清晨她会去看海上的日出,当一片金色的大海照得她睁不开眼时,便会飞到山谷间,一会儿和虎婆婆聊天,一会儿去帮树爷爷捉虫子。每日傍晚,她便倦鸟归巢,返回穆蠡的身边,向他诉说这一日的快乐。穆蠡是一个不善言辞者,他每日伫立在务隅山巅,守护着这片净土,从未厌倦。他在高处早已看见每日飞来飞去忙得不亦乐乎的宿宿都干了些什么,只是他还是愿意听宿宿欢快的声音,每到此时他总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等到宿宿说累了,睡着后,他便将她轻轻拥入怀抱,一同等待下一个黎明的到来。如果不是那天他听到族中长老的密谈,他想,他们会一直这样单纯地快乐下去。
那天夜里,他听见自己的父辈被召唤前往山洞中集合,不知为何,那天他的好奇心格外强烈,于是便鬼鬼祟祟跟了过去。他听到一位伯伯大声说道:“距离夜鬼重生之日不过数年,族长,您可得尽快做出决定啊,宿宿这丫头不可久留。”
这位伯伯的话如同一记惊雷直接劈中穆蠡的灵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离朱鸟与三桑神树自古以来便相助相生,不知伯伯何来此言?那夜鬼不知何物,为何与宿宿扯上关系。还没等他听到答案,只听洞内一声厉呵:“是谁在外面鬼鬼祟祟?”
他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后跑回家中,心神未定时,他的母亲走过来询问他何事如此慌张。他趁机小声将自己刚刚在洞外听见的话告诉母亲,询问原因。谁知母亲听后大惊失色,眼含泪水说道:“造化弄人,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可怜我的宿丫头······”眼看母亲低头哭了起来,穆蠡更是诧异,连声追问原因,原来这一切都源自一百年前那个月圆之夜,彼时,穆蠡还小,而宿宿尚未出生。
那天,务隅山的夜晚被一黑一白两道缠斗的光影照亮,山中的生灵几乎全部跑过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这两道光影扭打在一起,速度极快,所过之处皆是呼啸的风声。正在胜负难分之时,一个长须老者从天而降,此人身披紫袍,右手持剑,左手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宝瓶。众人随着老者的目光望向天空,一轮巨大的圆月正在缓缓上升,周围环绕着一圈闪烁的星群。山中年纪较长的不禁大声疾呼:这是群星环月之象,在这一天,阳气最盛,阴气最弱。据说当年天帝与魔君交战,便是凭借此天象抢占先机,一举将其击溃。如今这一战却又为何?众人不得而知。
只见那老者突然大喝一声,众人抬头,正是明月当空之际。老人正欲用那宝瓶收了下方之物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只见那道黑色的光影嗖的一声飞身离去,直奔哭声的方向。众人皆被这一瞬间的转变震惊住,反应过来便立即追了过去。此时的黑影早已不见了踪迹,只是刚出生的婴孩手臂上逐渐浮现出一朵黑色的荷花印记,枝叶蔓延,开得异常妖冶。
这下众人都惊呆了,没有人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只见那紫袍老人走进说道:“不知各位谁是这里管事之人?老身有要事相告。”那时的务隅山还是穆蠡的爷爷当家,这二人于山顶的洞中谈了很久,说罢老人腾云而去,穆蠡爷爷走出来告诉大家:“没事了,各位,方才那位老人乃上界仙人,为捉私自下凡的星宿至此,方才所见两道光影便是天上的星星,如今已经逃往他处,不妨事的。”
“那孩子身上的痕迹又从何来?”大家仍不相信。
“方才老人说了,那些星星本就灼热,经过此处便灼伤了孩子,于是留下此疤。”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相信。但是转念一下,大家也觉得此话可信,毕竟是天上来的,自然会别样些。好在山里的生灵大多生性单纯,并未继续怀疑,也没有人注意到穆蠡爷爷紧皱的眉头。只是那晚众人散去之后,穆蠡爷爷悄悄将山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聚集在一起,告诉了他们真相。
原来这一黑一白原本为双生之子,与人类一同出现。白者为日神,生于人心光明之处,为人们带来喜乐平安;黑者则为夜鬼,生于人心幽暗之处,掌管人类的一切欲望,并以此为食。据说日神性善,夜鬼性恶,这二者相生相克。方才的打斗便是日神预将夜鬼降服,以免其再次为祸人间,那老者是日神请来帮忙的。本以为得天时地利便可将其拿下,只可惜这夜鬼十分狡猾,竟钻入了刚出生的婴孩体内。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又可怜那孩子刚出生便遭此一劫。只听穆蠡爷爷沉声说道:“方才仙人相告,二百年后的今天便是群星环月之日,届时夜鬼重生,必将有一场恶战。”
“那可如何是好?”众人不安。
“只得于夜鬼重生之前将他彻底毁掉。”
“那这个孩子?”
“唉,造孽啊。”
听着母亲的讲述,穆蠡彻底陷入绝望,如此一来,宿宿便是非死不可了?不,他不相信,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他回到自己的树身,看着宿宿熟睡的脸庞,想起她之前献宝一般向自己提起的话:“穆蠡哥哥,阿娘说你便是我未来的夫君。”还好她看不见自己红了的脸颊,“你知道夫妻需得如何吗?”
“如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不离不弃。”小丫头骄傲地仰起头,得意于自己的“知识渊博”,只是这四个字却深深印入穆蠡心中,不离不弃是那时他对她许下的承诺。
穆蠡抚摸着宿宿的头发,轻轻在其耳边坚定地说道:“我定会护你周全。”不知是不是在梦中听见了穆蠡的承诺,宿宿的嘴角缓缓出现一抹微笑的弧度,很美。
从这以后,宿宿发现原本总爱与自己玩在一处的穆蠡哥哥突然忙了起来,整日里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就连穆爷爷也没他忙的样子。而穆蠡在这几日除了练功之外,还特意去谷底拜访了蛛爷爷,他是整个务隅山最有智慧的老人。
“蛛爷爷,打扰了,晚辈有一事相问。”穆蠡拱手说道。
“你要问夜鬼的事对吗?”此时,蛛爷爷正趴在一张晶莹剔透的网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