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芦镇,崇福禅院,大雨初歇。
近千宋兵遇到数百流寇突袭,方一接战宋兵就一哄而散,留下满院的给养物资。
“居然有那么多!”身材魁梧的贼兵头领吃惊地看着库房,咂舌道:“二哥,我们来的人太少,这怎么搬得完?”
被叫做二哥的独眼头目冷笑道:“老三,先把银子拿了,别的搬不走无所谓。”
二人翻看物资,找到十来柜的银子。
“这不是官银。他们哪里来那么多钱?”老三嘟囔道。
“这还用问,抢的呗。你以为官军不抢?”独眼二哥笑嘻嘻道。
忽然房门外有人道:“胡青、晁田,我说你俩一去不回,敢情在这儿发财呢!这次收获不小嘛。”
胡青、晁田就是很久以前,在磁州相州横行的江湖大盗,号称“磁州三霸天”。如今在兵荒马乱中投了李成,成为“李天王”麾下的干将。
“雄哥……”胡青恭敬抱拳,因为门口的是这次行动的头领丁雄杰。他们手下的贼兵,在门外跪了一地。
“没事,大家一起发财。”丁雄杰摆手笑道。
按各地流寇的规矩,打下一处城镇,是大头领带头分金。李成的队伍等级森严,胡青私动财物,事情可大可小。他见丁雄杰不在意,立即将怀里的银子递到对方手中。
“这里有那么多,你拿一些无妨。”丁雄杰没有拿,他看着周围房间的军粮和军械,咋舌道:“这王躞居然几天就弄到那么多财物,此人不做强盗真是浪费。”
“说什么过来剿匪寇,其实他自己就是匪寇。”胡青笑道。
晁田道:“说起来,杜充这次反应那么迅速是为什么?那厮是出了名的逃跑将军,怎么敢来和我们李天王硬干?”
丁雄杰道:“你们跟天王的时间短,杜充和我们天王是有仇的。另外杜充那玩意儿,从骨子里惧怕金兵,但看我们义军就以为自己高出一等。我们这次就叫他做人。”
“雄哥,这里物资太多,我们怕是搬不完。”晁田道,他当然了解金兵的可怕,靖康那年大哥雷豹就是死在开封外围的金兵手里。
丁雄杰道:“先分金银,再配给养。”
胡青道:“就怕王躞反扑。”
“那家伙在瓦亮哩。”丁雄杰拍着那几柜银子,沉声道:“你们赶快找几架牛车全都拉走。”
胡青、晁田躬身领命,这两人从前就是强盗,找车拉货驾轻就熟,不多时就从镇上搞到三架车子,配上骑兵队本身带的运输工具,把一车车的财物搬上车。
“优先金银,然后是粮食。”丁雄杰提着长矛,懒洋洋地抬头看天,“搬不走的就烧了……”说到这里,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丁雄杰看着地上的水塘,怎么晃得那么厉害?
镇口的哨兵飞奔过来道:“头领,有宋兵!骑兵!”
“哪边来?”丁雄杰喝问。
“到处,到处都是……”哨兵结结巴巴道。
难道王躞使诈?丁雄杰当机立断道:“放弃辎重,向被突围!”
五百贼兵同时上马,丁雄杰还没奔到村口,同样是骑兵的宋军就到了近前。为首一玄袍铁甲的武将,手中一柄丈二虎头湛金枪!
丁雄杰冷笑舞矛,一马当先冲向来人。两人兵器一碰,丁雄杰的长矛险些脱手而飞,他倒吸口冷气身子一歪,趁着对方到了近前,突然抬手毫无征兆的甩出一镖。
金镖直奔高宠面门,高宠长枪一摆把金镖扫落。丁雄杰趁势调转马头就跑,高宠在后长枪撒手飞出,由后贯穿对方。
胡青、晁田见头领毙命,立即朝着另一边逃命,背上包裹里的银子全部丢在路边。但前后堵截的宋军无人对地上的金银动心,不依不饶的追赶着贼寇。
一个铁甲白袍的武将掌着赤色军旗出现在道路另一边。
“岳飞……”晁田吃惊地对方,左右张望跃入路边水沟,“这个岳飞就是那个岳飞!”
胡青手中长剑左冲右杀,见到岳飞同样吃了一惊。差不多隔了十年时间,那时候的少年已完全变了模样,但是那个架势……那股子气势……自己已完全没法和他打了。
晁田忽然冲出水沟,把二哥拉到僻静处。
“就是那家伙!”胡青惊魂未定道。
“之前说岳飞,我还不信就是当年那个人。”晁田颤声道,“但这不会有错了。老二,我们快跑吧。”
胡青点了点头,二人一起脱下军服离开战场,跑出几里地才松了口气。
“老二我们之后怎么办?回去怎么说?李天王脾气可不好。”晁田问。
“也不是不能交代。毕竟我们不是什么大头目。轮不到我们担责任。”胡青咬着牙,回望长芦镇。“但也许我们不该回去。李成绝打不过岳飞。”
晁田道:“他娘的,岳飞怎么比金兵还吓人?不回去,我们该去哪里?投张用还是曹成?”
胡青道:“说不好。我们看一下情势再说。”
两人等到天黑,小心翼翼地回到官道附近打探消息,前头见到了李成的队伍。一问才知道,李成的主力正向此地靠近,而官军已经撤离长芦镇。
“他们怎么会不打就走?”晁田问。
贼兵道:“听说是金兵要渡江了。官军都回建康哩。”
“金兵渡江,我们怎么办?”晁田问。
“你问我们小兵,我们哪里晓得!”贼兵反问。
看对方着急离开,晁田小声道:“二哥,我们跟着一起回去吗?暂时好像没危险。”
胡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们去建康。”
“什么?去建康做什么?”晁田奇道。
胡青道:“找岳飞,投军,打金兵。”
晁田挠了挠头,重新看着对方,发现胡青没有开玩笑。于是问道:“你确定?”
“大哥的仇,我一刻也不曾忘记。我们委身在李成手下,也只是为了活命。”胡青瞪着眼睛道,“但你看我们这几年活成了什么?那个小子……那个小子当年是被我们欺负的小子啊!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晁田深吸口气,一拍拳头道:“我听你的。”
岳飞的确是收到了紧急军令,才刚夺回长芦镇就带兵返回建康。原因如那贼兵所言,杜充听说金兵准备渡江,就毫不犹豫地将所有兵马都调回南岸。但叫人莫名其妙的是,杜充派了三百人将北岸的崇福禅院数百间房屋焚毁,随后就收缩兵力于建康,只是下令淮南清野,并不稳固江防,自己更是整日在家闭门不出。
“他到底想不想赢这场仗。”岳飞在自己的营里一刻也坐不住,深夜起来巡营。
兵营里士兵的鼾声,和军旗随风飘舞的声音,让他能稍微平静。
值班的王贵见他出来赶紧迎上,轻声道:“大哥不用烦心,营内一切如常。”
“新兵如何?”岳飞问。
“要加操练才能上战场,但今日投军的人很踊跃。”王贵道。
岳飞道:“宁缺毋滥。”
王贵笑了笑道:“有件事要告诉你知道。今日招兵来了熟人,当然也许你已经忘了。”
“谁?”岳飞问。
“胡青、晁田。”王贵道。
“朝天脚,磁州三霸天?”岳飞笑起来,想起了遥远的过去。
“是的,但是三霸天只剩下两个,老大死在开封了。”王贵慢慢道,“死在金兵手里。”
“你平时那么忙,能发现他们也不容易。”岳飞笑道。
王贵道:“因为胡青是独眼龙,我们有规定不收残缺。但他武艺太强,所以招兵的就向上请示。我发现是他,就让张宪去问了问。”
“你为何不直接问?”岳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