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宣政殿。
彼时正值早朝,殿内氛围安静肃穆。御路台阶将大殿分为两个部分,台阶下是站得整整齐齐的臣子,台阶上除却一个约摸十岁,身穿龙袍的男童,及地的赤色珠帘后还有一位女子,女子身穿红色云纹宫裙,发髻上带了一个赤金花冠,发端旁斜斜插了两只步摇。眉似远山,明眸善睐,明艳的面庞做出一副端肃的神色,双手交叠放于腿上,她静静地俯视着下方的臣子。
“伏梁屡屡在我大昭边境挑衅,众卿对于此事有何看法?”小皇帝年纪虽小,坐在那高高的龙座之上,板着一张脸倒有几分唬人的意味。
话音落下,原本寂静无声的朝堂响起密密麻麻的讨论之声,不多时便分成了两派,或者说这个朝堂一直都分为两派。
主和派以丞相为首,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眯着浑浊的眼睛,以说教的口吻拉长了调子道:“老臣认为,伏梁乃蛮夷之国,并无周正之人,只是边境的小打小闹,我朝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因为此等小事而大动干戈,岂不失了□□身份?”
“此言不妥!”御史大夫一步上前,站在陛石正对的那条空道上出声反驳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只会增长他国气焰,消磨我朝将士的志气。正是因为伏梁与大昭还未兵戎相见,我朝才更不应该退让。我朝疆域,寸土必争!”
他说至此处,面向台基上的两位神情激愤道:“老臣认为我朝应让镇守边境的北军击退伏梁的蛮夷,扬我大昭之威!”
慷慨的陈辞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朝中武将难免受到感染,捏着拳头跃跃欲试,认同不已。
岂料丞相却嗤之以鼻,他张口便是讽刺:“击退?若是惹恼了伏梁怎么办?边境苦寒,虽说有十万北军镇守,可军饷粮草从来都是一大难题,倘若战事起,我朝的国库有多少银钱可以支撑两国对战?傅大人别只顾着呈口舌之快,还是多考虑考虑我朝的实情。”
“丞相何必长他人志气?文帝与景帝二朝实行黄老之治,减少徭赋,百姓安居乐业。到如今陛下即位两年有余,国库不说充盈,但也不至于拿不出供北军使用的军饷。”
“傅大人也说了,国库不算充盈,一旦打仗,国库又将面临空虚的境况。傅大人这是想为了一时意气,至百姓于不顾,将文帝与景帝的心血付诸东流吗?”
大昭最位高权重的两位官员互不认同,竟在朝堂上争执起来。
“好了!”一直注意下方动向的萧沅终于出声打断了朝堂之上的吵闹。
那道女声冷冽中有着无法忽视的威严,两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均不甘地闭上了嘴。
“丞相所言极是,若是贸然出兵,恐会引起祸事,不利于两国邦交。”萧沅的声音古井无波,她面无表情地透过珠帘看向一众臣子。
“长公主!”御史大夫急呼,他双手交叠握住笏板垂手恳求。“老臣请公主三思,大昭不能再三忍让啊。”
那一句句悲切劝告直直入了萧沅耳朵,她不悲不喜的面庞终于有了一丝丝松动,声音中甚至带着淡淡的忧愁:“本宫知晓,只是傅大人,百姓经文景两朝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若是再起战事,强征兵役徭赋,恐不利于大昭根基。除非有什么法子能充盈国库……”
御史大夫闻言垂着头,眉头紧皱,沉思一阵道:“盐铁大利,既然不能加重普通百姓的赋税,那可以增加经营盐铁商户的税收。”
“本宫与陛下皆师从于太傅,幼时曾听闻太傅提及古书中有一句‘民予则喜,夺则怒,民情皆然’,若是单单加重此种商户的赋税,难免引起不服。”
“为大昭奉献是他们的荣幸。”御史大夫道。
萧沅虽仍是肃着一张脸,但在听见这话时眼神多了抹动容,道:“傅大人有此等想法是大昭之幸,可那些商户不过是寻常百姓,他们图的只是安逸的生活,平白无故要多交赋税,难免引起不忿,乃至社会动荡。”
御史大夫哆嗦着花白的胡子,还想说些什么,丞相见状立即打断,高呼道:“长公主英明!”
似乎放任自流已成大势,朝中官员皆不打算再管边境的骚动。
御史大夫却不肯放弃,这个小老头展示了不同于常人的固执与执着。
“老臣建议盐铁官营!”
“老臣认为不可!”丞相出言急急打断,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哦?”珠帘内的萧沅来了兴趣,她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道。“傅大人说说看。”
“长公主!”丞相企图出言阻止。
“丞相这是在质疑本宫?还是说本宫连听臣子建议的自由都没有?”萧沅说这话时掀开眼皮凉凉地看了一眼急躁的丞相。
丞相感受到了那道冰凉的目光,立马清醒过来,他不禁懊悔方才表现得太过急切。
他总是会忘了,长公主不再是两年前的长公主。
“老臣不敢。”他不甘心地垂下了头。
萧沅终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而后清冷的声音带了些温度道:“丞相不必介怀,有朝臣愿意积极尽言,这是大昭之幸。本宫知道丞相为了大昭殚精竭虑,只是丞相年纪大了,有些想法可能不再适用于今时。咱们不妨听听,傅大人能提出些什么建议,若是不好,再反驳也不迟。”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恩威并施,萧沅给足了丞相面子,他即便是颇有微词,也无法开口继续与她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