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楚坐在杂货铺门槛边的小木凳上,出神地望着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珠,一窜一窜跌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破碎为无数的小水球。
“唉,这雨都下一个月啰,也不见停哈!”一个身着半旧青蓝麻布短衫的妇人往石阶上大步跨过来,苌楚抬头笑着回说,“可不是,烦人得很!吴孃孃,你今天要买点啥子呢?”
吴大婶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小瓦缸,“酱油没了!”一边眼溜了一圈这个两丈见方的小铺子。只这一个女娃子在,关切地问道,“你老汉又出去找钱了?”心里暗自对眼前的小女孩一番打量。
虽然才八九岁的年龄,却抵得上本地十二三岁姑娘的身量,匀称而不纤弱,一头黑发乌亮,被扎成了双髻。虽年幼却可窥其美貌,杏目清澈,鼻挺嘴娇,那瞳目中竟带了一层棕色,又见她今日双髻上的鹅黄彩带,飘然垂在双肩,更添了几分灵动。
大婶神情复杂,也不知她的亲生娘亲是如何貌美,竟能生出这样娇俏的女儿,却又偏偏生在这样的穷山僻壤。
吴大婶不等她回答,又问道:“啥时候去的?嫩凯大年纪啰,朗凯不在家多休息几天呀?”
“今早才出切呢!”苌楚站起来接过吴大婶手里的瓦缸,快步进到铺子角落里,利落地打开酱油大缸,取了一个竹筒伸长手臂进缸里舀了十来下。转身出来递给门边候着的吴大婶:“吴孃孃,还是给您打了三两!五个铜板!”
吴大婶一手掏出五个铜板递给苌楚,一手接过酱油缸,嘴里叮嘱着:“这阴雨天冷得很,你自己一个在家早点关了店门去睡觉,有事就大声喊隔壁的李捕快,不要怕哈!”苌楚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孃孃!我早点关门!”
李捕头是镇里最高的官差,在他家隔壁,自然是安稳一些。虽然清兵入关已多年,但是川蜀之乱却从停息。自明末张献忠入蜀到清初三番之乱,战乱纷争不曾停歇,加之饥荒瘟疫,曾经富庶的川蜀竟十室九空,后清廷地方官吏大力复兴,也无法改变人口稀薄的惨况。不得已康熙三十三年发布官方迁令,让两湖地区的百姓迁入川蜀。
苌老大也是在那时搬离湖南故里,带着苌楚来到这个小镇上安定下来。然而即便如此政策倾斜,直到大清康熙已经四十多年了,川蜀时局依然混乱,盗匪乱兵四处横行。
当初苌老大带着女儿择居于这个镇上,一则因为这个镇附近有重兵大营,二则镇上有官身捕快巡防,父女俩的生活能更为安稳。前后打听后,在李捕头家隔壁而居。
碰巧的是李捕头李氏一家也是从湖南迁徙而来,且看苌家幼女丧母羸弱,尚在襁褓尤为可怜,因此李家全家对苌家都颇为照顾,苌楚与李家二姑娘更是自幼一起长大,性情相投非常交好。
苌楚目送吴大婶走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尾不见,才转身回屋里,把酱油缸盖好。又将铺子里拾掇一番,才颤巍巍地将一块块门板费力地镶嵌到铺子窗台上,卡上木杠,将门栓了用凳子抵紧才回到后面的小院里。
说是小院,也只有堪堪的两间土房加一小块菜地,还有一棵百年的桂花树,密密的枝叶将小院一半给遮盖了去。一间小土房的作为厨房和小作坊,一间大的土房也一隔为二,作为苌楚和她这世的父亲,苌老大的卧室。虽然住所简陋,倒也不失温馨和安宁,穿越到如此的环境,苌楚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