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课,我再也没有理过仲满,而看见天阔也不禁会想起他姐姐,便连天阔也不理会,独自将座位调到了讲堂角落。他们虽奇怪,问我我也不回答,就这么僵着。 这一日阳光甚好,午后风和,我便打了一盆热水给小满洗澡,可刚把小满放进水里,仲满却提着一包东西向我走来。我瞥了一眼,猜又是什么吃的,不过心意仍很坚定,就算他拿了山珍海味来,我也不会妥协。 “玉羊……” “让让!让让!没见我正给小满洗澡呢?别遮了太阳,冻着它你负责啊?!” 他带着笑脸刚刚开口,我便不留情面地挡了回去。他则一怔,而后摇头一叹,倒还不走,移步让出阳光,却在我身旁蹲了下来。 “玉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出来,我也好改正啊!” “呵!”我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但也不好直言,只道:“你这长相得罪我了,看见你就烦!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我……”他彻底语塞,面色也沉了,这才站起身。 我见反击成功,不免生出一丝得意,挑了挑眉,送给他一个大白眼,口中悠闲讲道:“今天天气真是好啊!小满,洗得舒服吧?” 他定在原地要去不去,神情黯然,却忽然将手中一直拎着的包袱放在了我的身侧,“你这些时日长高不少,衣裳都嫌小了,这是一身新做衣袍。” 他说完这话我恍惚了一下,似是心软了,可再度抬头看他时,却又冷静了下来,“我就愿意穿小的,要你多管闲事!我虽微寒,却不贪图别人的好处!” 我说罢将小满从水里捞起来,盆也不要了,回身进了宿舍,紧闭房门,稍待侧耳去听,院里却再无动静。 “若你知道我是个女子,还会对我这般关怀入微吗?” 我沮丧地在心中默念,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果真短了许多,手腕也露在外头,这些事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此后数日又至旬假,我还是没有与他们和解,彼此相见反更觉生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感觉自己无助又无能。 又是春天了,那片垂丝海棠陆续开出娇嫩的花苞,我早起去公膳所拿了蒸糕油饼就坐在树下边看边吃,小满窝在我怀里,一声声轻叫,好似能体察到我内心的低落。 “赵逸卿。” 也不知几时,我看花看得都发困了,却忽闻有人叫我的名字,糊涂起身左右寻找,才发现人就在我正前方的假山下边,是赵助教,还有……竟还有那位见过两次的官人! 我十分疑惑,也不好拖延,将小满放到肩头便跑过去,拱手一礼道:“赵老师好!官人……也好!” 官人含笑看我,目光炯炯,倒不说话,而平素一向随和的赵助教此刻也变得拘谨起来,眼帘低垂,背部微躬,比官人身后的一个随从还显得恭敬。 这随从我倒没见过,不在前两次官人随员之列,生得眉目端正,身材魁梧,很是不凡的样子,只是看上去年纪与官人相仿,却不似官人一般蓄有胡须。 “老师,你与官人原是朋友吗?”我见他们都不说话,心里又实在奇怪,便主动先问起来。 “臣……不……呃……这个……”赵老师竟一下子慌了,面色发红,言语混乱。 “沉什么?老师怎么了?”我放下小满上前扶住老师,觉得他可能是身体不适。 “哦,是曾,不是臣。”官人这才开口,眼神拂过我又向赵老师望去,显得有些神秘,“你老师的意思是我与他曾是同窗,现在么就是挚友了。那日酒肆前你匆匆离去,我们话还未说完,故而今日托了你老师找你再叙。”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这才明白,便弯腰将小满抱了回来,“官人你竟也认得赵老师啊!” “嗯,是啊。”他也点头,复问:“你方才在那树底下做什么呢?怎么看上去有些发愁的样子?” “我……我就是,就是困了,没发愁,春光大好,发什么愁啊!没有没有!”我一边抚猫,一边掩饰。 “赵助教这边请吧。”我说话的间隙,倒见那随从将老师邀走了,二人往值室的方向而去。 “嗳?他们去干嘛了?”我念叨了一声。 “赵助教自然有事要忙,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啊!”官人移步挡了我的视线,神情比方才轻快的许多,“呵呵,你还记得上次我问你玉羊的事吗?听赵助教说,你的字也叫玉羊?” “是啊,这玉羊又并非什么珍宝,官人怎么如此好奇?今天也是为它来的吗?” “虽非珍宝,却实在是很好奇,我以前见过一个相似的。”他直言道,“你介不介意将它取下给我细观?” “嗯……”我先是犹豫,但看他一片真诚,又是老师的同窗,便也愿意,随即将玉羊取下送到他手里,“那你就看一下,不能拿远了,家父叮嘱过行走坐卧都不能离身的!” “好好好!”他接过连声答应,一边翻转细瞧一边慢慢走到了路边大石上坐了下来,“你说是令尊的友人相赠,那这友人的姓名你可知道?!”不过片刻,他抬起头,眼睛忽变得犀利起来。 “不知,家父未曾明言。”我暗自一惊,心中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便走过去一把夺回了玉羊,“官人的问题也太多了些!” “哈哈哈……”他仰面大笑,手指对我点了点,“你这孩子脾气倒大,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嘛!” 我不以为然,驳了回去,说:“打听别人的家事是很失礼的,官人想必饱读诗书,却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好,就算是我的错,不谈这个了。”他摆了摆手,神色便又一转,“今日我原是先去酒肆寻你,却听店家说你已许久不去了,连工钱都没去结,这是怎么回事啊?” “哦!是啊!我钱还没拿呢!”他不说我根本想不到,真是赌气赌糊涂了,再怎么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我因有事倒忘干净了,多谢官人提醒!我现在就去拿!”我急急告辞便往外走。 “慢着!”他又叫住我,笑道:“我今日是坐了车驾而来,我送你一程吧,岂不比你步行快得多?” “嗯……那我要带着小满,也可以吗?”我活了十二年了,记事起便在山中度日,从来也没乘过马车,这时难免心动。 “小满?”官人不解,皱眉相问。 “就是这猫猫的名字,我给它取的!”我拎起小满,以一种期望眼神看着官人。 “呵呵呵……你就带上吧!”他哭笑不得,也不反对。 已而出了国子监正门,果见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候在街边,而方才那个不长胡须的随从也站在车下。他先扶官人进了车内复又回头接我,对我一笑甚是亲切,我便也顺口唤了他一声“阿伯”。 这原是极小的事,可他听了神情立刻一惊,倒有些感动似的,却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