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菱不着痕迹地从商义手中挣开，一边跟着他朝前方的村落走去，一边敏锐地重复道：“起义军？”

老头儿将铁杵杵得铮铮响，头也不回地在前方带着路：“噢，对。夜御高压镇压寂城，是个血性人谁受得了？”

“有的人是心中憋着气儿，不服夜御管教，过来跟着我干；有的是被逼上梁山，不过就多说两句抱怨，误闯一处地宫，就直接被通缉了！”

“还能怎么办？反抗呗。”商义说到这里爽朗地笑了笑，口气平淡轻松，仿佛已经将起义军地来历重复过无数遍。再深刻的痛苦，如今都聚在一起，成了起义这个唯一的出路。

商义抬手，铁杵轻巧被举起，摇摇晃晃地地挑起面前大门之上的门环。灰黑的铁门看得出裂纹修补的痕迹。姬菱仰头，看铁杵挑起门环咚咚咚几下敲响大门。

大门很快被打开，内里谨慎地探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水灵灵的小姑娘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将后面的姬菱一阵打量后，这才看着商义笑弯了眼睛，脆生生喊一声爷爷。

商义不笑了。一边抬手帮着女孩把门推开，一边瞪眼嗔怪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后面跟着陌生人的时候要静观其变！万一是夜御的人呢？”

女孩子低着脑袋，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太严偷偷去看姬菱：“这位哥哥看起来又不是坏人……”

“坏人是写在脸上的吗？”商义瞪眼，举着铁杵作势要教育女孩，女孩子咯咯笑着往村落里面躲，“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看见好看的人就觉得是好人！啊，我白教你了？”

“你孙女？”姬菱低声挑眉。

“救下来的小孩儿，地宫门口，差点被夜御一刀了断。”商义也跟着低低叹起气，“多水灵一小孩儿啊。”

商义嘀嘀咕咕着把姬菱迎进去，院落中早就有男男女女呼啦啦围了上来。衣着虽然简朴，但都各有特色，全然不似村落外全是清一色的黑袍、中衣。见到姬菱，都热情地招呼起来：

“哟，商老，又来新人了？”

“商老，哪儿找来的小哥啊，这么俊俏！”

“别光盯着人脸看！”商义把铁杵交到一个青年手里，大咧咧把黑袍一脱，也露出内里朴素的短褐来。老头儿回头招呼着姬菱，又骂骂咧咧朝一众人瞪眼，“啊？没看见人需要包扎洗漱吗，光杵这儿站着！整天正事儿不做干吃我饭……”

众人又是呼啦啦一散，嬉笑着应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咯！商老只对新人好，不见旧人哭哇。”

“整天生气，商老你皱纹都得多长一大圈！”

商义冲钻进堂屋的小姑娘大喊：“我皱纹都是你们给气出来的！”又道，“对了，山承呢？让他来见我！”

身旁拿着铁杵的青年走了出来，眉眼恭谦，语气却不见严肃，也跟商义打趣儿道：“商老，山承可不会分身术——您今早才派他继续去监视哑侍选拔呢，这时候怎么能回来？”

商义哼哼一声：“我就是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偷懒！”

青年抿唇一笑，并不揭穿。只转头朝姬菱一个引手，点头道：“小先生好，请跟我来这边，我帮你清洗一下伤口。”

“你客气。”姬菱回以一个颔首，“领我到地方，医药绷带给我就好，我自己来。”

青年温和地看了看她，并不多问，和和融融应一句“好”，便在前方安静地引路。

“你们倒是和睦。”姬菱一路打量着周围的花花草草。尽管仍是灰蒙蒙一片，曲径通幽、花草繁盛，也让死寂的寂城有了些许生气。

商义老头子暴脾气，整日骂骂咧咧，却和众人过的欢快。在这里，才能感受到些许烟火气，感受到迥然不同于夜御高压控制下的生存。

青年微微一笑，脚步仍不急不徐，穿过花花草草朝前一路走去：“是商老将我们全部聚集在一起……商老从前也是夜御军，甚至一度被当作小夜御。”

“但自从林城子来后，夜御高压更甚，甚至出现了将夜御军和类马进行融合的非人项目。活体融合，将选好的预备军和圈养的类马各截去一般躯壳，再次进行缝合。融合过程伤亡极大，许多人捱不过排异反应，都死在了融合过程中。这才是为什么，夜御军个个强悍有力，拥有极其变态的恢复能力。”

“商老不愿意为这种项目服务，最终从夜御岛逃了下来。凭借一己之力，在寂城之上建立了这样一个乌托邦。”

“这个铁杵，也是商老在夜御时期的东西。商老说，他要用夜御的力量对抗夜御。”

“夜御军不是天生的新进化物种？”姬菱心脏狂跳，心中的谜团终于在此时得到证实。

难怪，乙分明说，鸿灵人的进化物种不会出现身形上的改变，只会出现技能上的变化。

可夜御，又拥有半人马的形态。除了活体融合改造，还能作他解么？

姬菱一阵悚然。她竟一时没有觉察，林城子当时说的分明是“三军选人”，可这些候选人中哪里看得见类马人的影子！

青年的步子不知何时停了，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他看起来安静极了，就像是立刻要融入无边的夜色中。

姬菱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清亮而微哑：“你又是为什么来这里？”

为什么对活体融合知晓得如此清楚？又长侍商义左右？

青年微微一笑，声音散佚在风中：

“我是上一届大夜御公若，被商义劫持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