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人被郑容突然的提议整懵了,不待他们心中考量,老太太已激烈反对,“不行,文豪不能跟你学武。” 正厅里原本轻松欢乐的气氛在她的厉色下中断,一时间竟鸦雀无声,陈家人都停下思绪,无声地看着老太太。 陈文豪正高兴得不知所措,就被老太太泼了一盆冷水。 郑容疑惑道:“长青兄长有一身好武艺,他的孙儿为何不能学武?” 老太太知道自己太过激动,调整情绪后才解释道:“我并非要阻止文豪学武,只是不想他跟着你学后,再入军中为杨大将军效力。” “大将军一向为人公道,赏罚分明,从不让跟着他的弟兄吃亏,长青兄长对将军也是推崇不已,阿嫂为何不愿意文豪为他效命,可是对将军有所误会?”郑容以为李老太太是对杨率大将军不满,特意为他辩解。 “杨大将军是个好将领,一直待陈家不薄,我和长青也多得他照顾,我对他只有感激之情并没有不满。” 老太太否定了郑容的说法,接着解释道:“只是我已经有一个儿子死在战场上了,实在是不想孙子再去冒险。” 众人明白了,原来老太太是舍不得孙儿啊。 “是我误会阿嫂了,” 郑容恍然,对老太太抱歉道,又说:“只是阿嫂也想错了我,我虽然效命于杨大将军,但并不强求徒儿跟我一样为他效力。我对文豪是见猎心喜,他的资质和悟性很好,若跟着我学得二三十年,将来必能成大器,哪怕不能成为一方将领,也能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头来。” 他对陈文豪的评价如此高,陈家其他人听得都有些动容,他们丝毫不怀疑郑容话的真实性,毕竟他也是曾经显赫一方的英雄豪杰。 能得到偶像如此高的评价,陈文豪激动得头上冒烟,他期盼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还是摇头,叹了口气道:“唉,容弟,你不知道我的担心。文豪秉性实在是太像长青和俊表了,若是跟着你,耳濡目染的,恐怕还会走他爹的老路。” 郑容有些疑惑,“他爹?怎么,我俊生侄儿也入了军中?” 他记得陈长青离开杨将军时,陈俊生才不过十岁,但是自小身体不好,怎么会又进入军营了? 老太太解释道:“俊表年纪轻轻地就没了,没有留下血脉,文豪是他的嗣子。” 说到陈俊表,想起他的英年早逝,郑容有些愧疚:“我与兄长亲如一家,战场上却没能照顾好俊表,是我愧对兄嫂。” “又怎么能怪你呢?刀枪无眼,俊表他身为杨将军亲卫,为救主公而亡不过是恪尽职守而已。”老太太没有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命吧,老天给了俊表一身神力,可能就是要他战死沙场的。我这当娘的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免他日后无人祭拜。” 谈到故去的人,厅里气氛有些沉闷。 陈文豪想到自己身上还背负着阿婆的期盼,也不敢表态说自己要去拜师学武了。 莫氏身为陈文豪的娘亲,还能说两句,但她一直沉默,其他几个人不是当事人,也不好随意在长辈面前随意发表意见。 一时间,厅里安静得有些尴尬。 郑容看了下天色,向老太太告辞:“阿嫂,打扰已久,今日我就先告辞了。” 老太太留他,“何不用过晚饭再走。” 郑容执意告别,“不了,我还要赶回县里,太迟恐怕会没有船了。” 老太太也不再强留,家里没有成年男子,留一个外男在家里太久确实不便。 只能带着晚辈送郑容出门,郑容与她拜别:“阿嫂,不必再送了,我还会在县里待上几日,要走时再上门来与您告辞的。” 他看了看有些丧气的陈文豪,道:“希望阿嫂再能想一想文豪拜师的事,他的资质非凡,若再由庸人来教,只怕会耽误了他。” 陈诗嘉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她就是那个误人子弟的庸人。 老太太回头看了家人脸色期盼的脸色,没有直言拒绝,道:“好,我们家里再商量一下吧。” 送走了郑容,老太太把莫氏叫到她的屋里,“你今天来客都没有说话,可是有心事。” 莫氏一向耿直,老太太问了,她也就直说了:“我在想老三拜郑龙飞为师的事。” 听她的语气,似有意动,“怎么,你想老三跟着郑容?” “是,”莫氏说出自己的想法,“老三读书是不成的了,若能跟着郑大侠学些本事,未尝不是出路。” “可是,若是跟着郑容,只怕文豪以后也是要上战场了,你舍得么?”老太太问道。 当然舍不得了,自己生养的孩子,谁会舍得让他们去战场,便莫氏只道,“有舍才有得,若是什么都没有付出,又怎么能功成名就。” “功成名就?”老太太冷笑道,“就为了这些虚名、权势,你就要你儿子拿命去博嘛?你可真是狠心。” “我这当娘的不狠心,以后这世道就会对他狠心,娘。”莫氏觉得老太太的指责太过份了,“多少人想要学本事,连门路都摸不到,这次的机会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 “你若是真的想要文豪学些本事,咱们去省城找好点的武师也可以,何必让孩子跟着郑容去战场。”老太太有所让步,提了一个建议。 “娘,你糊涂了,如果没有出路,我又何必让文豪去沾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莫氏坚持道,“跟武师学,以后也不过是个武师,若能跟着郑龙飞,再入了杨大将军的眼,以后最次也有个出身了,不再是平头百姓。” “你,你,我看你是入了魔障,”老太太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你跟着你哥哥也学得为权势不择手段了吗?他一个读书人,竟做些媚上欺下,刑狱司讼之事,把莫老头的脸都丢尽了。” 老太太的话实在是伤到了莫氏,她想起本应是天之骄子的哥哥,如今为了陈莫两家汲汲营营,她对莫聪的指责既让莫氏难堪,也让她难受,“娘,你这话太过份了,我哥哥会变成这样,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们又何必还耿耿于怀?甚至连读书人的体面都不要了,”老太太有些恨其不争地道,“当年有此结果,也是你哥哥行事不慎引起的。” “我哥哥是有问题,但终归是我们无权无势,要不是公公出面求了情,他恐怕人都死在了省城,更不用说还能保住秀才的功名了。” 莫氏激动道,“娘,你出身官宦,不知道我们平头百姓想要体面地活着有多难,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让孩子们改头换面的机会。我不是想让他们大富大贵,只是希望他们终有一日,不会因为没有权势而失去本该是他们的。” 这是莫氏嫁进陈家来,第一次和老太太这样据理力争,老太太一时竟有些不习惯,半晌才悠悠道:“我知道你和莫聪心中不平,可是这世道就是这样,不管是乱世还是治世,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贵人,都会遭到不平事。哀帝生而为皇,还不是被宋氏夺了江山。而我虽然出身高门,可是也半生漂泊,一路坎坷过来,我深知权势财富最终会离我们而去,最后陪伴我们的还是亲人,晚年能有你们陪伴,我已觉得上苍待我不薄了。权势的追求是没有尽头的,你又要逼孩子们到什么时候去呢?等孩子们一个个离你远去时,你难道不会后悔?” 前几日见莫聪之前,莫氏对家里的孩子前途并不强求,就如婆婆想的那样,他们能留在身边也挺好的。 大儿子陈文远能考得功名固然好,没有也不要紧,家里的几百亩地供他们三兄弟衣食无忧也够了。 可是莫聪的变化让她吃惊,前几日莫聪说的话,他走回县衙时的萧瑟背影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再有哥哥的遭遇了。 哥哥为了两家的孩子前途,不在意名声,她又怎么能辜负哥哥的努力,让孩子庸碌一生。 对老太太的话,莫氏没有再辩驳,她们两个谁也不能说服谁,“娘,咱们何必再争,终究是孩子的一生,还是听听文豪自己的决定吧。” 老太太不同意:“文豪现在正是爱舞刀弄枪的年纪,问他肯定是一百个愿意的。” 门“啪”地被推开了,陈文豪走进来,“不,阿婆,我不想跟着郑大侠去学武,我要留在家里照顾你们。” 他身后还跟着陈文志和陈诗嘉,两人俱是一脸尴尬的样子,他们三兄妹察觉到阿婆和娘亲在争论,有些担心他们,刚刚就趴在门后偷听。 没想到陈文豪沉不住气,暴露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