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爹还没有回来啊?”八岁的陈诗嘉担心地问亲娘莫氏,她爹出门去省城收账,走之前说好只要二十来天就回来的。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还不见人影,怪让人担心的。 “还没有呐,许是外面有事耽搁了。”莫氏劝慰着女儿,但忍不住又小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外面的路好走不好走?”天冷路滑,也许是否路上不顺利。 今年南方的冬天特别冷,雨夹着雪粒子不停地下,青堤镇街上的青石板路,已经堆满了被行人和马车轧断的碎冰碴,大街上许多人没注意就跌倒了。 陈诗嘉听见了娘的话,安慰道:“爹这次是坐船出去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青堤镇外有一条三百丈宽的醇河,连通云南和四川,从这里到省府成都府只要一天半,沿河而下进入云南半个月也足以,镇上的百姓大多靠这条河讨生活,比县城其他镇更富裕一些。 本朝立国已有二十多年,天下平定,强盗劫匪已经很少了,何况青堤镇到省城沿岸都是繁华之地,更不可能有打家劫舍的了,陈俊生路上是不大可能出问题的。 看着女儿这么小还来安慰自己,莫氏有些不好意思,满脸怜爱地看向陈诗嘉,“本来说今年给你好好过个生日的,可是你爹一去不回,不知道会不会又错过去了。” 陈诗嘉摇头:“娘,没关系的。” 她的生日在腊月二十三,正是家里忙的时候。陈家在镇上开着一家榨油坊和土布坊,乡下还有四百亩的田地请人种着,年底正是忙着清账结算的时候。 莫氏记着时给她两个铜子,有时忙过了就算了,今年莫氏特意把事情早早结清,想给女儿好好过个生日,哪知道离生日可就只有四天了,陈俊生还没回来。 丈夫一去不回,实在让人忧心,莫氏下了决定,“不行,我等不下去了,我去你苟文叔家,找几个人去省城寻人。” 苟文是陈家的帮工,此次陈俊生出门就是带着他和陈九一起去的。莫氏去苟文家,也是想请他兄弟苟武带人去省城。 陈诗嘉在家里等莫氏的消息,哪晓得她回来时却是一脸的怒气冲冲,待要问,却被赶出来,“没事,娘只是刚刚摔了一下,你先出去,娘躺躺。” 陈诗嘉只能满脸无奈地到阿婆屋里去找她说话,她娘的身上都没湿的痕迹,哪里是摔着了。只是娘亲想要自己一个人待着,她也就出来。 女儿一走,莫氏使劲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盛!” 她到苟文家时,赫然发现苟文在家,他腊月十二就已经回了! 问他陈俊生在哪却一问三不知,无论怎么问都只摇头。 还是苟文媳妇看不下去,送她出门时吞吞吐吐地表示,陈俊生貌似在县城找了一个相好,“听说房子都找好啦。” 平时丈夫偶尔在外面有应酬,莫氏不管。但是现在快过年了还不回家,尤其是她已经提前跟他说了要给女儿过生日,还敢在外面花天酒地,更重要的是找了房子,这是准备要跟别人长久过下去么?这决不能忍。 莫氏在房里想了一会儿,心下有了决定,换了一套鲜亮的衣裳,叫上家里的帮厨,“李嫂子,把驴车套上,咱们去县城!” 厨房里的李嫂应了声,又问:“今年是要去县里打年货了吗?前儿村里送的山鸡要不要给舅老爷带两只?” 莫氏回道:“把山鸡装上,再带上一腿野猪肉,你把东西装好了,我跟婆婆说一声。” 莫氏到婆婆李氏屋里时,陈诗嘉正在和她的小哥陈文豪烤粟子和红薯,满屋子都是食物略带焦糊的味道,老太太也不介意。 今年冬天降温的快,早早就需要烧炭取暖,陈家在镇上算得上是小富人家,但舍不得几个屋都烧炭取暖,白天里只在老太太屋里和大儿子陈文远屋里用足了炭。 陈文远要做功课,家里人若是想要取暖都是到老太太这里来,陈诗嘉和陈文豪跑得尤其勤快。 陈文豪今年十一岁,素来调皮爱弄稀奇,不用想肯定又是他的主意。 莫氏缓和了一下情绪,对老太太说自己要去县城一趟,过两天回来,请她照看下家里。 听到娘要去县城,老太太还没发话,陈文豪先嚷着表示也要跟去。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说:“俊生出门了,你又不在的话,我可管不住小三这只皮猴,到时候又要去闹他大哥了。” 又看了下孙女,道,“今年不是说要给诗嘉好好过生日嘛,你带到城里给她扯两身好看点儿的新衣裳,俊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当先把生日礼过了吧。” 说到大儿子陈文远,莫氏犹豫了。 陈文远学习上颇有天赋,自己也勤苦,不论寒冬酷夏都不懈怠,陈家人和夫子都对他寄予厚望,已经定下明年开春让他下场试试,现正是紧要关头。 不愿意儿子学业被打扰,莫氏想了一下还是应下,带着两个小拖油瓶去了县城。 从青堤镇到青川县城,走官道或水路半天足够了,陈家在镇东头,靠着码头和官道,出门很是方便。 莫氏四个人是上午巳时出的门,到县城时已经下午近申时了,进城后直接往城西哥莫聪家去,他们兄妹感情一向深厚,也不觉得打扰。 莫聪是大庆六年中的秀才,两次乡试不中后就放弃了考举人在县里做了个文书,三年前得现任县令的看重做了他的幕僚,年关将至,县衙已经封笔,现正在家中无事。 莫聪家是一套一进的大院子,他们到时,已快到晚饭时候,见到妹妹来了,奇怪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莫氏让李嫂子把带来的野货送到厨房,说:“前几天老家赶到一头野猪,我得了半片,给你送些来,再打些年货回去。” 莫聪点头不再多问,叫自己内人林氏先去安排晚饭,把带来的野猪肉做了。 又把自己一双儿女莫雨声、莫雨桐喊来见长辈后,就让他们带着表弟表妹去里屋玩。 把人都支走后,就两人坐在正厅里,莫聪直接问:“到底是什么事?” 莫氏不再掩饰,说明来意,表示听人说丈夫在外面有人了,就在县城里,请哥哥帮忙把人给找到。 莫聪不大相信,他与陈俊生平日来往也比较多,是比较了解他的性格的,“俊生素来老实,家里又是你当家的,莫是听了谣言。” “哼,说他老实倒不如说是耳根子软。” 莫氏更了解丈夫,又道:“若是谣言自然好,但若是真的,当然也得叫他知道错,免得以后再犯。” 都快过年了,跟他一起出去的人早就回来了,特意交待两个帮工帮忙瞒着,除了有女人,还能有什么,否则怎么连信都不敢叫人带一个? “你啊,哪能这样管着男人,没问题都要被你管出问题来。”莫聪摇头道。 莫氏不再说话,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丈夫又是个性子软绵的,别人说什么都信。若她不要强点,当着家,恐怕家业早让陈俊生给败完了。 她刚到婆家时,家里只有三百亩田地,如今不仅又添了一百亩的地,还多了两个铺子,婆婆深知儿子的性子,也愿意让她管着。 见妹妹不再说话,莫聪也不多言,他与妹妹莫娇两人相互扶持着长大,彼此感情深厚,自然是希望妹妹家庭和睦。 莫聪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对妹妹道已经安排人打探了,让她等消息。 第二天就传来消息,有人看见陈俊生在城东柳枝巷赁了一个小院子,一个寡妇带着女儿跟他住着。 莫氏听着消息了,有一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在哥哥家里的这一夜,她想了很多,已经没有原来的愤怒了。 陈俊生没有什么坏心,就是被家里宠坏了,性子软又爱玩,对她当家也没怎么反对,只是有时候会管不住自己,忍不住想去外面找找乐子。 她比陈俊生大三岁,成婚十余年,早已把彼此当做亲人,有时候是夫妻,有时候又像是姐弟,或者母子。 平日里,丈夫偶尔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莫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次的事她不能忍。 置了房子,说明是真的动了一两分心,男人在外面有了牵挂,那么她的家庭很可能就不会再像原来那么和谐了。 她给陈俊生生了四个孩子,老大陈文远今年十五岁了,学业上有前途,所有人都说将来他能做老爷,一直是他们家的骄傲。 老二陈文志,今年十三岁,因为早产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担心养不活,还好如今大了身体已经与常人无异,虽然学业上突出,但一直体贴听话。 老三陈文豪,今年十一岁了,怀他的时候就调皮,公公说一定是个男孩,可惜公公没见着三孙儿出生就过世了。 守孝三年,后来生了四丫头陈诗嘉,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但她也满足了,她生的孩子不仅都养活了,而且个个听话孝顺,她觉得再也不会有比她家更好的了。 所以,她也不会让别人来破坏她的家庭,哪怕只有一点可能都不行。 莫氏当下有了思量,既然陈俊生不仁,也不怪我不义,向哥哥借了两个仆人,再带着李嫂子,往柳枝巷捉奸去了。